皇太子一说换人, 康熙就想到过去太子连身边太监搞鬼都不知道,一则他有点信不过儿子的眼光,二来他有意借题发挥。
你办事可以,但看人不成,瞧瞧你居然还想让索额图的儿子回来?!
父子俩几乎要不欢而散,逼的康熙抛出了杀手锏“傻儿子索额图一直把你当傻子骗你居然还袒护他!”,直接让胤礽呆立当场。
“我难道是个傻子?”
皇太子在父亲带着同情、无奈和谴责的目光中对自己发出了深入灵魂的质问,结果就是太子病倒在了德州。
搁在往常,康熙一定会留在原地看着太子好转才会启程,可这一次他居然下旨让索额图从北京滚到德州来照顾太子,而他本人带着随驾的王公大臣继续往前走。
这样反常的情况让随驾之人也不敢多问,只是私下里眉眼官司满天飞,就连胤禔也是费了大劲儿才听说,是皇帝和太子因为什么事儿闹的不太愉快。
可什么事儿能在不愉快之后,康熙反而下旨让索额图过来?
胤禔早就没了“先知先觉”的外挂,谁能把史书上那些细致的阴私之事的年份记得那么清楚……直郡王只是根据信息和对康熙的了解,感觉这似乎是皇帝有意让太子和索额图见面。那么继续这个思路想的话,就是康熙知道关于索额图的事情,而太子不知道。
那么也就只有四阿哥那件事了……大概是太子想要用格尔芬与阿尔吉善,但康熙不赞同,于是把这事抛了出来。那么太子生病也就好理解了,伤心失望不敢置信,还有在皇帝面前被捅破窗户纸的羞耻感。
想通了这件事,胤禔就放心大胆的跟着康熙一路向南,以胤礽的脾气,索额图这回在他这怕是过不了关了。直郡王万万没想到,若不是太子一念之差,索额图他还真能过关!
二月末索额图到了德州,等三月太子身体好转,奉旨双双回京的时候,索额图居然还全须全尾、毫发无损。这是四月初,已经抵达漕运总督衙门的胤禔收到的消息。
但与此同时,康熙紧急下诏让回到老家的高士奇再次来到自己的身边,然后还紧急召见三织造。一时之间,随驾队伍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至少几个皇子都嗅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而胤禔刚刚随驾抵达漕督衙门,还没来得及同见驾的河督戴梓、漕督桑额多说句话,就被康熙叫去吩咐了一个任务:祭华山。
也就是说直郡王要马上离开,前往陕西举行祭祀,而且康熙还命他在经过京城的时候,不必入城直接前往华山。与胤禔同行的是佟蔺,他从黑龙江回来就晋升了一等侍卫,这会康熙命他带着诏书给步军统领托合齐。
“将有大变!”
这个念头一瞬间在不少人心中升起,朝廷里自从明索党争之后,已经安生了近二十年,何况康熙对明索党争是高举轻放……但若是此事涉及储君,皇上还会如此吗?
“大哥……”
同样伴驾的十三阿哥胤祥语气有点发抖,旁边的胤禛虽然看着冷静,但脸色也不好看。他们俩没经历过当初明珠和索额图狗咬狗,连带着河督靳辅、漕督慕天颜等等都卷进来的场面。而此事又可能涉及太子,也难怪他们心有不安。
“没事儿,你们好生随驾就是了。”胤禔满脸轻松,只是肃容叮嘱道:“记住一条,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劝也好、进谏也罢,不能和汗阿玛硬顶,明白吗?”
这是善意的忠告,胤祥还有些懵懂,胤禛却道:“多谢大哥提醒,弟弟明白的。”
等胤禔带人离开,十三阿哥才问道:“四哥,为什么大哥要这么说?”
“叫我们不要触怒皇父。”胤禛叹道:“你只管记着就是了。对了,趁着有功夫,你若想给两个妹妹带东西就赶紧派人去采买,动静小点。我估摸着汗阿玛不会在此地耗费时间太长。”
胤禛是个精细人,他只见皇父将织造们和高士奇叫过来,就猜到或许老爷子不打算再往南走了。
就这样,胤禔与佟蔺启程北归,而已经抵达京城的太子已经是满脸喜色:太子妃再次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太好了!
有了这个孩子,加上他将索额图所作所为告知汗阿玛……胤礽双目微阖,想起了在德州的时候,他质问索额图不忠,索额图是怎么说的。
“赫舍里家对太子忠心不二,难道我们还会舍太子您而去就其他什么人吗?”索额图老泪纵横:“不管是长泰,还是老臣,无非是皇上瞧我们不顺眼而已。殿下,您还不明白?”
“您一日为储副,赫舍里家也只能一日不可抬头做人,只要和您走的近一点,皇上就会发作!就连臣有门客也被皇帝敲打过。”索额图拭泪道:“皇上怕您……”
“荒谬。”胤礽靠在床上,冷冷抛出两个字。
可索额图闻言苦笑道:“若是殿下不认同这个说话,您到底为什么生病呢?”只是因为自己,呵呵,这话索额图绝对不信。
胤礽此刻脸色煞白,这并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而是索额图说中了他心中的隐忧。那天汗阿玛与他讨论政务的时候,胤礽明显的感受到了皇帝对自己进行一些人事变动的不满。所幸,那段时间与毓庆宫有来往的官员甚多,自己留意拉拢的人并没有引起汗阿玛的主意。
但索额图所说不无道理,胤礽想起一句俗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自己这个头要低到什么时候?
明年他就三十岁了,出去看看哪家三十岁的男人还要事事被父亲耳提面令,从内到外、从大到小,就没有他老人家不管的……自己所有的抗辩都是无力的,太子沉沉地叹口气,让索额图退出去了。
索额图说的有理,但他言语间流露出来的意思,病中的太子打了个寒颤,如果自己没有想错,索额图是想……不行不行。这是大不孝,何况汗阿玛对自己终归是偏袒的,就算……
胤礽逼迫自己面对一个问题:就算自己听从索额图所言,行人臣不忍言之事,他能成功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这也是康熙受到太子密折时候的想法,索额图猪油蒙了心,他失心疯了,竟敢哄着太子做这种事情!看来是真不想活了,康熙恨他恨的咬牙切齿,索额图是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罪人!
父子、父子……康熙看着太子的密信,又想到了德州驿站留下的侍卫传来的消息,算算时间,这个儿子怕是在德州听到了索额图的密谋,但等到回了京城才决定告诉自己。
这段时间,胤礽你在想什么?
是震惊于索额图的不臣之心,觉得此事断不可为。亦或是,深思熟虑之后,认为此事无望而密奏朕?为什么没有立刻传信给朕,胤礽啊胤礽,你可不要辜负朕的苦心。
京城
毓庆宫收到来自南边的廷寄,说直郡王奉命去祭华山,胤礽眉头紧皱,这并不是祭祀五岳的时候。再说朝廷祭祀五岳五镇都有常例,廷寄中写的是直郡王代天子祭祀,汗阿玛为什么突然让他去祭祀。
“既然是汗阿玛交办的,礼部派人赶紧去同直郡王汇合就是了。”胤礽作为监国太子,如此说道。
而武英殿大学士马齐却道:“殿下,皇上明旨直郡王不必入京,这不太对。依照惯例,至少要回京见见您,然后与礼部出发。”
“这是皇父决定的,照办就是了!”胤礽很不喜欢他追问这个,冷声道:“好了,你下去转告礼部,不必再议了。”
走出毓庆宫的马齐心中叹气,他要从西华门出宫,走到内务府这边的时候,正好撞见八贝勒从内务府出来。
还不等马齐问安,胤禩就扶着他笑道:“大学士从毓庆宫来?听说汗阿玛派大哥去祭华山,不晓得是不是真的,若是,内务府这边得预备些东西了。”
“贝勒爷真是勤于王事。”马齐刚在太子那遇上冷言冷语,转头碰上老八这么温煦的做派,心中舒坦了不少。他笑道:“贝勒爷说的不错,皇上命直郡王祭华山,礼部侍郎陪着去,内务府的话,大约要和礼部参详一下,照例办也就是了。”
“多谢老大人。”
胤禩温和笑道:“我头次碰上这样的差事,多谢提醒。对了,听说你家长子傅庆明年要下场?旗下这么好学的年轻人可不多见,我府上偶有学子同何焯先生论文,若是有空,傅庆不妨过来。读书这种事,总要同窗互有讨论才有进益。”
“就连大哥家的西席帕勒塔也去过那文会,不过可惜,他好像已经放弃仕途了。”胤禩笑叹,明知故问道:“说来,帕勒塔也是富察氏的子弟罢?”
提到自己儿子,马齐还有些警惕,说到这远房堂侄,马齐就放松了,无奈道:“贝勒爷说的不错,那小子是科场灰心,不打算下场了……”俩人从内务府一路谈笑,直到西华门才分手。
胤禩回到府中,径自来到了八福晋的上房,福晋款款迎上来:“爷今儿怎么回的这样早?”
“内务府没什么差事,只是预备着汗阿玛回来给老十二他们几个指婚,照例准备冠服聘礼和开府的地方。”胤禩解开两颗衣扣,坐下喝了口茶才道:“我记得前些日子有人送来关外的老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