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很有道理,班第将刀交给下人,跳上马车,也在车厢里盘腿做好。
这马车大约经过了直郡王对工匠的耳提面命,虽然尺寸并不逾越,但比寻常马车要宽敞不少。而且里头铺着厚厚的毯子,从相见到现在,班第知道,这位阿哥一直都是个喜欢舒服享受的人。
“诶,你听说没有?”大额驸突然问道:“太子和皇上不知道说了什么,皇上只处分了沙穆哈,然后又给内务府下旨,让他们务必要尽心竭力筹办皇太子婚礼。”
直郡王双目微阖:“嗯,沙穆哈那事,到底太子脸上不好看。皇上下旨再三表示对太子婚事的关注,就是向大家宣布:我还是相信太子的。”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太能适应这种办事方法,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给沙穆哈罪名,说他挑拨父子关系。这样不就彻底把太子和这团迷雾撕扯开,谁也别想牵扯他。”
胤禔睁开眼睛:“这种话你没对别人说过吧?”
“和公主提过。”
“季兰姐姐怎么说?”
班第抓抓头发:“她让我不许和外人说,还说如果真的憋不住,让我和你说。”
“……真是我的好姐姐。”
胤禔坐起来,低声笑问:“安达,你这么想,如果皇上也不能保证太子真的没有牵扯呢?
一句话不过是上嘴碰下嘴就能说,皇上曲折的表达,通过这种方法告诉大家他信任太子。但这也表示他不确定真相,但他已经处置沙穆哈,难道他能有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处分太子?”
更何况,胤禔笑着靠在座位上,看着班第皱眉思考。如果说沙穆哈的罪名是“挑拨父子关系”,岂不是证明这对父子的确有嫌隙,呵呵,这种猜想是康熙万万不能容忍的。
胤禔觉得沙穆哈算是朝廷一类官员的缩影,他们讨好太子,是觉得讨好太子可以讨好皇上。但他们也知道,太子是异日的天子,而奏折都有记档,沙穆哈不能让太子觉得是他递上折子又撤回来,所以才口不择言的请康熙“将旨意记录”。
但也是这句话,让康熙的疑心很难消下去,因为顺着这个思路来想,完全可以说是太子指使沙穆哈,然后沙穆哈没办成这件事,他恐惧太子报复,所以才恳求皇上记录,以便应付太子。
如今这个结果,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康熙那个人会因为担心党争,而不去深究官员贪污案。他更不会冒着太子真的参与其中的风险,去深究太子究竟和沙穆哈有没有关系。
皇帝的回避心态,在这件事上头体现的格外明显,所以他选择“包容”,也就是说不管太子是否参与,皇帝已经不想知道真相,他一如既往的维护了太子。
但如果有一天他包容不下去了呢?
“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现在回想这句话,不能说不是康熙本人的鸵鸟心态,和种种客观情况,最终导致了胤礽的废黜。
胤禔已经不记得胤礽具体被废黜的时间了,但往后推二十年,大约应该是胤礽被朝鲜使臣说“暴虐”和他面对父亲生病“面无戚色”的时候。
康熙都记得,但是他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矫正儿子的行为,而是不痛不痒的处置,最终酿成了恶果。胤禔没心情给这对父子做心理医生,来个什么“皇帝父子心理矫正”,但这给他提了个醒,教育孩子可不能学康熙。
要是将来他家苏日格,或者道琴肚子里那个小的,同自己的亲子关系与这对父子一样,胤禔真是哭都没地哭去。如果那样,就算他做了皇帝又如何?
最终可能是人亡政息,那可真是为谁辛苦为谁甜,空忙一场。
“你想什么呢?”班第看胤禔面色忽然凝重,担心的问道。
直郡王平静的告诉班第:“你知道吗?我刚发现,教育才是头等大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第106章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我想念假期
宁寿宫太后一手抱着曾孙女, 一手看着曾外孙,深觉人生意趣啊,还是要看儿子。儿子靠谱又孝顺比什么都强,先帝也靠谱, 可先帝性子太倔强了, 皇帝的性格就圆融不少。
仁宪太后搂着苏日格, 对季兰道:“虽说世人重儿子, 可要我说, 咱们还是儿女双全的好。瞧瞧, 有个姑娘多贴心啊, 儿子略大一点就在外头, 怎么能和姑娘比呢。”
这就是不缺儿孙的人说出来的话, 臭小子有什么好的,充斥着“我们家男人多的招人烦了”的语气。虽然为人憨厚,但皇太后依然是占据着大清朝老太太鄙视链顶端的老太太。
季兰自小在她膝下长大, 太知道这个祖母了,这个时候只需要她保持微笑, 顺着太后的话题往下说就得了。
别以为这很简单,太后之所以是太后, 就是因为她特别随心所欲, 除了和康熙说话的时候, 老太太的思路是被儿子带着走的,其他时间里, 别人的思路都得跟着她。
所以也就是季兰和五格格, 还有五阿哥胤祺这样的, 能顺着太后的思路从“如何饲养小孩子”转进到了“贵妃最近身子也不太好,太医……十阿哥很担忧。”
苏日格和海亮都被嬷嬷抱着, 俩孩子在宁寿宫蹦跶的累了,都睡着了。
季兰来到马车这里,太监一掀开帘子,先看见她们家那个傻瓜从车上跳了下来。康熙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这劲儿差遣御前大臣,班第值夜班也不消停,如今眼下一片泛青。
公主伸手就要摸他的眼睛:“怎么青成这样。”手还没碰上去,胤禔残念的脸就出现咋了季兰的视野里,直郡王很大声的清清嗓子,昭示了自己的存在感。
“好好的你咳嗦什么!”季兰送给他一个白眼:“快把苏日格抱进去。走罢额驸,咱们也回家。”
啧,秀恩爱。胤禔撇嘴将自己的女儿抱回马车里,快要分别的时候,季兰告诉胤禔:“贵妃病了,听说不太好。”
这个消息,直郡王还真不知道,自打上次太子那事之后,他就没进宫,一直在府里装鹌鹑。
“贵妃病的不好?”道琴靠在软枕上,道:“若是真的特别不好,万一……那太子今年还能成婚吗?”她看着外面正在欢笑奔跑的苏日格,与胤禔说话。
胤禔慢慢给她摇扇子:“照汗阿玛的意思,那就不能了,他盼着太子娶亲万事顺利。贵妃若是真的不起,那就是庶母丧事,怎么都得避忌一下。”
搁平常人家,你说妾侍死了,这家的嗣子婚事不能耽误,这还可以。但天地五伦,君在亲之前,这是朝廷有品级的贵妃,是内命妇,她死了,对朝廷肯定有影响。
所以贵妃如果一病而亡,太子的婚事肯定要往后推,这从康熙二十九年开始,眼看着要推到三十四年了。
胤禔无奈道:“也不知道明年他能不能顺利成婚。”
“命数之事,人力所不能及。”道琴问道:“今年咱们还去园子里吗?”
“初夏大约是你临盆的时候,还是不过去了。等你出了月子咱们再去,省着夏天待在内城难受。”冬天越冷、夏天越热,也不知道这种天气什么时候能过去。
苏日格在外头啪叽一下扑倒在地,身边的太监嬷嬷却一动不敢动,他们郡王爷已经从房里跑出来了。胤禔在台阶下头蹲下,一脸笑容,张开怀抱:“没事儿吧,快过来,到阿玛怀里来!”
胤禔记得过去外公说过,人类在小的时候,情绪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特别是监护人,家长如果情绪稳定,不神经质,那么孩子的心理也会平稳发育。
小孩子摔倒了不要紧,监护人不要那么紧张兮兮的仿佛天塌了,孩子有时候哭并不是因为摔疼,而是被吓哭了。
苏日格也是这样,她这会还穿着夹袄,刚才跑的也不快,就是自己左脚绊右脚才摔了。这会胤禔笑着要抱她,她马上撑起自己,一溜烟扑倒了父亲怀里。
“疼吗?阿玛瞧瞧。”小孩子白嫩的手有点蹭红了,“别害怕,没事儿的啊。阿玛过去也这么摔过,摔着摔着就不会摔了。”
“长大难道要摔好多次吗?”苏日格奶声奶气的问:“那阿玛得多疼啊。”
瞧瞧,多贴心!
胤禔抱着女儿眉开眼笑:“不疼啊,有时候你摔了甚至觉得好笑,比如自己绊倒了自己,多好玩啊。等将来你回忆的时候,想想我原来还有那个时候啊。而且摔倒了,阿玛马上就把我抱起来,要是等你长到阿玛这么高,阿玛就不能抱你了。”
苏日格很苦恼的皱起眉毛,小脸上完全是“正在进行艰难思考”,最后直郡王的大格格表示:“要不然,我不要长那么高,阿玛觉得这样可以吗?”
“等你长大还要很多很多年,早得很呢。”胤禔给她放在地上,父女俩拉着手,胤禔问道:“还记不记得阿玛给你唱的歌谣?”
“记得。”小格格迈着短腿,跟着父亲慢慢的走回屋子,来到额娘跟前的时候,正好唱完一首歌谣。如今她说话越来越流畅,满语蒙语说的都好,不能不说没有歌谣的功劳。
胤禔发现他家姑娘特别擅长记忆有节奏感的文字,教她背诗词也是,韵脚工整的,她背的就特别好。如果这首诗韵脚不整齐,不工整,她就背的有点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