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和布政使绝对脱不开关系。皇帝要查,就派人去山东从原始资料查起,最后发现是钱珏徇私舞弊,让山东布政使卫既齐销毁了关于朱敦厚的案件资料。
可钱珏凭什么帮一个知县收拾烂摊子,还将布政使拖下水,帮忙干脏活……
因为朱敦厚,乃是原任刑部尚书徐乾学的门生。徐乾学之子,那个被黜落举人的徐树敏还拿过他不少银子。
事情到目前为止看上去还很正常,但胤禔听南书房的朱彝尊先生告诉他:“傅拉塔和佛伦上书了。”朱彝尊担心明珠和徐乾学的过结旧事被翻腾出来,让容若跟着吃挂落,所以借机告诉了胤禔。
这把火烧到徐乾学的时候,胤禔就有所预感,因为这事蔓延的太快了。事发不到半个月,朱敦厚被绞死,徐乾学虽然已经回了家,但身上所有致休官员该有的荣誉都没了,钱珏被革职,卫既齐连降三级。
然后傅拉塔和佛伦的奏折就递了上来,这会是明珠舅舅的最后一击,誓要让徐乾学一系彻底倒霉吗?因为这两封奏折送上来的时机,实在是太完美了。
正月的时候,策妄阿拉布坦派使者入京,说噶尔丹打了败仗不说,逃回准噶尔汗国的路上还遇上了瘟疫,死伤惨重。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噶尔丹自己的“认罪书”,当时胤禔就在康熙跟前,这认罪书写的非常恳切。
但康熙显然不吃这一套,他说“噶尔丹狡诈不可信,宜命人整军备战,以防此贼再度兴风作浪。”
而案发的时候是三月末四月初,等到四月中旬的时候,康熙一边处置内务,一边下令诸皇子随驾,前往蒙古多伦诺尔,并召漠北诸部在此见面,召开会盟。
傅拉塔和佛伦的奏折,是皇帝在路上收到的,一个说徐乾学、徐元文兄弟“招摇纳贿,争利害民”共十五款大罪;而佛伦上奏说郭琇和徐家过从甚密,且他父亲曾经是前朝御史的家奴。
不巧的是,这趟北行,皇长子和副都统成容若都随驾,而康熙思索良久,分别召见了这俩人。
“臣的阿玛……”容若态度很明确:“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实在不敢打包票。”
对明珠这么没信心啊,康熙失笑,没再多问,转而问起了容若和阿拉木的儿女亲事,到底说好了没有?
“还没个结果呢。”容若表示:“有道是一家女百家求,侍郎当然要更谨慎些。”
康熙微微叹息:“谁说不是呢。”
大阿哥的说法和容若差不多,胤禔非常理直气壮的表示:“说不定是他在背后指使傅拉塔和佛伦呢?您真信他的话呀!儿子那个舅舅,多记仇的人,他恨不得生吃徐乾学。”
反正一定没事,就可着劲往明珠身上泼脏水,被迫离开亲爱的福晋,随驾北巡的郡王爷如此想到。
这是两个和明珠有关的人的说法,他们的态度出奇的一致,觉得就是明珠干的。包括无关的第三方大臣佟国维也这么觉得,明珠起码有嫌疑。
可他们越是这么说,康熙反而觉得,这事背后恐怕和明珠真的没啥关系。因为,哪怕明珠只是略有动作,马上就会被人盯上,经过上次康熙生病,让他辞官那件事之后,明珠一直安安分分。
这么多年了,康熙自认对明珠还有点了解,要知道他五岁回宫的时候,明珠还给他当过侍读呢。一晃这么多年,这个明珠最懂得趋利避害,若是说他会存心和康熙作对,皇帝觉得不可能。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徐家的确有问题,被傅拉塔和佛伦给抓到了小辫子。皇帝紧皱的眉头松开,如果是这样,那就简单多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才有了上面所说的,徐乾学和涉案人等被处分,而徐元文被吓得请病假在家,七月份的时候,竟然“惊惧呕血,一命呜呼。”这就是后话了。
“大哥!”
这次随驾的只有胤禔和胤祉哥俩,三阿哥赶着来找哥哥,是有个问题想问。他问道:“听说汗阿玛要给我二姐挑额驸了,大哥听说没有?”
第89章 父亲的烦恼
三格格和季兰就差两岁, 要说为她选婿,倒也是时候了。
胤禔这才回忆起来,就在前些日子康熙让他随驾的消息下达那天,他和福晋放赖, 躺在炕上述说衷情:我一点都不想去。
道琴由得他耍赖, 自打怀孕之后, 福晋的成长速度突飞猛进, 反倒显着胤禔像个毛头小子。道琴就是在那个时候说, 钟粹宫荣妃正在犯愁三格格的婚事, 不知道皇上会给指个什么样的额驸。
是蒙古外藩、还是如大额驸那种在京的, 还是京中旗下哪家子弟?
直郡王这才道:“我想起来了, 怪不得前两天汗阿玛还问我, 说乌兰布通的时候,巴林部统兵的乃是札萨克郡王的儿子乌尔衮,问我他怎么样?”
“那他怎么样?”胤祉细眉细眼这回睁的老大, 那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荣妃生了那么多孩子,最后就只有这一儿一女, 情分也不比寻常。
“这个……”胤禔有点尴尬:“当时巴林部和我没在一块,我压根没见着乌尔衮啊。”看三阿哥有些沮丧, 胤禔赶紧道:“那个乌尔衮是巴林公主, 咱们姑奶奶的孙子, 论起来也是正经表亲。”
胤祉眼睛一亮,就听他大哥说道:“等到了会盟地, 咱们见见他不就成了!”
三阿哥就佩服他大哥, 不管什么事儿到他手里都能理直气壮的达到目的, 因为这次会盟除了漠北喀尔喀三部,科尔沁等蒙古旗地也会派人过来。如果汗阿玛真的看中这个乌尔衮给三姐, 那么他们一定能在会盟地看见他!
快到多伦诺尔的时候,容若抽空和胤禔见了一面,表兄弟两个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一问一答。
“问你,你也说说不定是舅舅干的?”
“嗯。你也说是阿玛?”
俩人相视一笑,以康熙的智商和疑心,以及他对明珠的了解,结合调查,一定能想明白这事不是明珠授意的。其实这么说主要是想帮佛伦和傅拉塔洗地,让这俩位别折进来。
只要事情只发生在徐家和明珠一系之间,哪怕明珠真的有关系,康熙都不会很在乎。
康熙很关心徐家兄弟吗?
十年前或许是,十年前或许康熙乐意保住徐氏兄弟,但现在,皇帝也懒得保他们了。
江南几个大姓大族从前朝折腾到现在,从上次的顺天府科举案和江南科场案开始,康熙就对他们更多了一份警惕。他们能在前朝抱团搞出乡党,有什么理由不会在本朝抱团?
这样的人家,用了也就用了,但是要小心谨慎的使用。如今就算明珠再背后搞他们,康熙也不打算追究,只要其中没有诬陷,那就完全不要紧。
就这样,皇帝对此事的态度传回京中,将徐元文吓得朝夕不安,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这事就此结案,出巡队伍在即将抵达多伦诺尔的时候,巴林部和科尔沁也都来人了。巴林部来的自然是被康熙考察的乌尔衮,科尔沁来的却是个胤禔的老熟人:多尔济贝勒。
“他怎么也来了?”胤禔自语道,若是班第在就好了,可这家伙留在京里筹备婚事,回京之后季兰就真正出阁了。
自从那年,胤禔奉旨来蒙古之后,他和多尔济好有快八年没见过。这位贝勒比起过去,倒是规矩不少,看见自己的时候小跑过来行礼招呼:“直郡王。”
“免了。”胤禔抬抬手,上下打量多尔济一番,笑问:“贝勒身边那个孩子,是你的儿子?”
“不,那是达尔罕亲王的侄子。”多尔济不欲多说,转而笑道:“郡王爷是来看乌尔衮台吉?”
胤禔看了他一眼,多尔济笑道:“郡王爷,之前乌兰布通打仗,博格达汗特别让巴林郡王的次子领兵出战。满蒙联姻多年,猜也猜到了。”
“你认识乌尔衮吗?”胤禔一边问他,一边将派人去找胤祉,正好让胤祉带着人跟着多尔济去瞧瞧未来姐夫。
草原落日将这些人的身上镀上一层金边,胤禔带着扈从在草原上溜达,最后躺在了大草地上。跟着胤禔出门的秦吉了小心道:“阿哥,这个多尔济贝勒,当年可不是这样的。”
“当然,蒙古人也识时务。”眼看着康熙过来都要收拢漠北了,难道科尔沁还有别的想法?拉倒吧,别想了,就连端敏公主都生儿子了,还琢磨什么呀。
蒙古人、旗人—别管汉军旗、满军旗、蒙军旗,还是汉人、鄂伦春或是达斡尔,甭管什么人罢,大多数人要求的就是消停过日子。
蒙古贵族也不例外,康熙皇帝又不是要在内外蒙大草原搞什么“运动”,要打断蒙古贵族狗腿、敲碎他们的狗头。
说到底,大家就是保持原状,只是接受大皇帝的领导,接受整编,从无组织无纪律变成有组织有纪律。比如喀尔喀三部,之前你杀我、我算计你,现在大家都归于康熙皇帝的领导下,握手言和。
这个领导并不是纯粹的名义上,而是自此开始,漠北蒙古除准噶尔汗国之外,喀尔喀三部的继承、草场分配,出现矛盾的调停,都必须听皇帝的话。
尤其是之前彼此有血仇的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在康熙的干预下,处分土谢图,安抚札萨克。令双方张挂佛像,在众人的注视下盟誓“自今以往,当永远和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