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藤崎浩人从铃音身边带走的弥弥切丸。
“您可以利用这个孩子,胁迫铃音,然后失手被安倍晴明捕获。像是安倍晴明那种人生一帆风顺的人,向来是很自信的。他抓住了您,自然认为您再也逃脱不开。这时候,奈落先生就可以提出请求,以帮助铃音来换取自由。”藤崎浩人柔声细气地说,“当然,细节怎么把控,我相信奈落先生应当比我更有经验。”
奈落很不喜欢这个剧本。
当然,他也明白形势所迫之下,他其实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于是,奈落最终还是伸出手:“合作愉快。”
“——不过,我有个更好的想法。”
……
……
一瓣樱花落到脸上。
黑晴明伸手将这瓣樱花从眼角拂开,如果铃音在这里,她大概会发觉,这里的风景真的非常熟悉,正是千年之前安倍晴明居住的庭院。黑晴明将手收拢在袖子里,看向樱花树下——
白发白衣的阴阳师正安详地靠在树下休憩,他似乎是感受到了黑晴明的注视,张开眼睛,露出了一个浅淡如纸上折痕般浅淡的微笑:“早安啊,黑晴明。”
黑晴明并不想搭理他。
如果有的选,他其实也不想深入梦境深处。
然而对方却不肯轻易放过他:“你在勾连梦境吗?嗯,我觉得,其实这个时候用……的术式比较好。你这种做法还是太过粗暴了,受印者会感觉不舒服的。”
受印者舒不舒服管他鸟事?
不舒服,好啊,那就憋着。
黑晴明编织了一半的法术崩溃了,他颇为不快地抬起头,看向仍然在喋喋不休的家伙,语气非常不善:“白晴明,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
白晴明对他露出温柔而缥缈的微笑。
黑晴明厌恶这样的“自己”。
当然,他也清楚,梦境正在对他微笑的存在,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白晴明,消化不了的“残骸”,或者说是,因为分离太久而成为了相对独立的一部分人格……它似乎是独立的,但也并不能真的脱离“安倍晴明”而独立存在,它属于安倍晴明的一部分,却无法和黑晴明共存,以至于只能在梦境里存在着。
这是被黑晴明所舍弃的爱和温柔。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帮忙。”白晴明温和地说。
黑晴明想,他怎么可能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他倒是知道,白晴明那个“恋母癖”,在失忆期间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和母亲有着相同面貌的女孩子,始终在暗恋,非常丢人,除了暗搓搓计划复活人家女孩子之外,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简直是丢尽了“安倍晴明”的脸。
什么,他也曾经扑在人家女孩子怀里喊妈妈?
不,不存在的,这都是诬蔑。
黑晴明对铃音非常抵触。
他也说不清,这种抵触到底是出自于白晴明丢人至极的爱恋,还是那位徒有美貌的少女竟然有本事将白晴明吃的死死的……总之,黑晴明还是希望躲铃音远远的,所以他才如此急迫地要履行和白晴明的约定。
但这种琐事既然白晴明愿意代劳——
“那就你动手吧。”
黑晴明看着白晴明轻声念诵,白袖翻飞,微微闪烁着白光的符箓围绕着他旋转,星星点点,非常美丽。白晴明胆敢在他耳边叨逼叨地指手画脚。现在看来,在这方面,白晴明确实要比他做的好很多——不是实力,也不是造诣,纯粹只是白晴明性格更温柔,才会在细节上花那么多心思,仅此而已。
不知从何而来的蝴蝶,翩翩然,落在了白晴明的指尖。
“完成了?”
“嗯,完成了。”
结束了这次施法之后,黑晴明就准备离开梦境深处,可白晴明还停留在原地,一动未动地盯着指尖上的蝴蝶。黑晴明冷冷地提醒他:“我们把那振太刀的梦境和铃音联系在一起,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她能不能将付丧神从噩梦中唤醒,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怎么,白晴明,你还想去他梦境里看看吗?”
白晴明眨眨眼睛:“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你若过去的话,岂不是连他的梦境都要和那两个人连在一起了吗?当初,黑晴明和白晴明之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已经够恶心了,再加两个就更……
白晴明放开了蝴蝶。
眨眼间,白晴明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很明显,他压根没有听黑晴明的警告,快快乐乐地跟着指引梦境的蝴蝶跑了。
黑晴明:“……”
黑晴明:“………………”
为什么这家伙死了还能给他惹麻烦啊——!!!
第二十六章
大火。
铃音很久没有梦见那场大火了。
她依稀记得, 自己好像在追逐一只蝴蝶,转眼间蝴蝶消失不见,漫天的大火几乎将她淹没,影影绰绰中, 仿佛有许多鬼怪的影子在向她怪笑。
铃音尖叫一声,转头就跑。
梦境中没有时间的概念,铃音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或者只有一瞬, 或者跑了很久, 她撞上了一个人。铃音正要惊慌失措地继续逃跑时, 对方已经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暖,轻而易举地就驱散了铃音心头弥漫着的恐惧。铃音看见对方衣领上的花纹,以及垂落下来的白色发丝。
很熟悉。
铃音抬起头:“……晴明大人?”
白发胜雪, 温柔和善,确实是铃音熟悉的安倍晴明。
白晴明揉了揉铃音的头发,对方扯着他的衣角, 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哒哒地往下掉。铃音狼狈地用袖子猛地擦了擦脸,然而越擦越多。
这种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
而在此之前,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对方了。
白晴明也不多说话, 他只是牵着手, 引领铃音往大火深处走去。铃音对这场大火本能地生出恐惧, 仿佛里面有什么她不愿意想起的大恐怖;可同时,铃音也不愿意离开白晴明,因而犹豫徘徊,迟疑不定。
她小声地恳求:“我们可不可以离开这里?”
“当然可以啊。”
铃音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回答高兴,就听见白晴明说:“但是,如果铃音在这里就放弃了的话,他就只能永远徘徊在这噩梦里了。铃音不愿意去救他吗?”
铃音想,晴明大人在说……谁?
而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因为铃音已经看清了大火中央厮杀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位正是“一期一振”,白骨铠甲覆盖着身躯,周身黑烟滚滚,唯独一双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这造型……
铃音想,如果她家的一期一振也这么个性的话,就干脆扔了ノ ̄_ ̄)ノ了吧!
不需要白晴明提醒,铃音已经意识到——
那位一期一振与其说是有意识的人,反而更接近于梦魇,某种恐惧意象的具现化,甚至不具有交流的可能性。
而另一位战斗者——
那位持刀的男人,有一头披散的水色长发,袈裟破旧,裂开的肩胛上尽是斑斑点点的血痕。明明身体和意志都已经到达了极限,可他仍然战斗着,劈砍着,咆哮着,仿佛无路可退的困兽。
原本已经收起的眼泪,忽然又掉下来。
……是,是江雪。
就是她的江雪左文字啊。
白晴明鼓励说:“去吧。”
铃音被他推了一步,她身不由己地,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凡是林荫脚踩过的地方,火焰散去,鲜血消失,细小的嫩芽破土而出,仿佛在炼狱中开辟了一条人间之路。
铃音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来到了江雪左文字的身后。江雪左文字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一动不动,握着刀柄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江雪……”铃音从背后抱住了他。
江雪左文字猛然抖了一下。
然而铃音只是抱得更紧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涌入鼻腔里的,全是刺鼻的血腥味,很难闻:“江雪,不要再战斗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雪左文字低沉的声音才缓慢响起:“可是……只有我拿起刀剑,才能保护你啊……”他说着,语气迷茫又困扰。他手中紧握的刀身下垂,鲜血沿着刀刃往下流淌,滴答一声,溅入泥土中。
“……可是,”铃音流着泪问,“江雪自己呢?”
——厌恶战斗的江雪左文字呢?
——期盼和平的江雪左文字呢?
——她最喜欢的那个……恬静清淡的那个江雪左文字呢?
江雪左文字回答说:“这是无须在意的细枝末节。”
这怎么就是无须在意的细枝末节了?
铃音很生气,问题很严重,她强行将江雪左文字转过来。当然,这也是对方在让着铃音,放纵铃音的行为。铃音气鼓鼓地教训说:“但我很在意啊,我很在意,所以很重要。我才是审神者,听见没有,我是审神者,所以你要听我的话!”
“保护我是很重要。”
“但如果江雪不高兴的话,我也不会快乐的。”
江雪左文字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