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来。
好像铃弥只是出门去了趟远游。
铃弥眼眶瞬间就红了:
“哇呜啊——!安——倍——晴——明——”
白晴明被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感觉胸口砸进一重物,砸得他呼吸不畅眼冒金星,差点撞到身后的书柜。好几个贴身保护的式神本能地跳出来:“竟敢对晴明大人……”
铃弥比他们还凶。
她抓着白晴明的领子,气呼呼地告状:“酒吞童子欺负我!”
正准备制伏铃弥的式神们:“……”
白晴明:“……”
白晴明的反应还快一点,他咳嗽一声:“酒吞童子是做得有些过了。”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头——
“茨木童子吓唬我——!”
“呃……”
白晴明也不知道茨木童子具体做了什么。
不过,以那位的酒吞童子脑残粉的程度,白晴明大致能猜到一点。
“大天狗是个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
“噗……”白晴明扭过头,勉强将漏气的笑声再憋回去。不是他(队友)不帮忙,而是大天狗太过不给力了——把大天狗做出来的钢铁直男事迹编成一本册子,大概能遗笑万年,“好好好,大天狗就是大坏蛋。”
“就连晴明你……”铃弥瘪瘪嘴,越想越委屈,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滴答滴答往下掉,“就连你也欺负我……好过分……哇呜……”
“嗯嗯嗯……嗯?”白晴明眨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他做什么了?白晴明认真反思三秒,最终得出自己什么也没错的结论——就是这样,他是安倍晴明的阳之一面,是完全的善意,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如果有锅,那就一定是黑晴明的(扣)。
平白无故的,怎好毁人清誉?
但看着怀里小姑娘哭得红彤彤的双眼,原本就已经很柔和的话语放在舌尖,不由自主地柔了又柔,软了又软,最终,白晴明深深地叹了口气,用指尖擦去铃弥的泪花:“……到底怎么了?”
这个小姑娘怕是生来就克他的。
“你有东西瞒着我。”铃弥信誓旦旦。
呃……这个……
“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就像个小傻子一样被你们糊弄得团团转……”铃弥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死死咬着嘴唇,想要克制——但根本克制不住。
明明脑补的是气势汹汹的责问。
但好像现实和想象的差距,有那么一点点远。
“不要……”
“我没有在撒娇。”铃弥争辩,“我是在很认真的,追寻真相啊。每个人都认识我,就只有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个没有记忆的神器还能算是之前的人吗?我不知道啊……”
白晴明刚想给出肯定的回答——
忽然停住了。
一样吗?
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
还是一样的。
算了,在大天狗和酒吞童子胡乱折腾的这段时间里,白晴明也将某件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嗯,差不多到了这个时间点了——甚至,铃弥主动追问,还省去了白晴明劝说解释的烦恼。
——就像是刚刚烧开了油,退了毛的鸭子就自动跳进了锅里。
很微妙的感觉。
但实在说不上好。
白晴明心情复杂地看向麻仓叶王,这位年轻的阴阳师还在长身体,阴阳寮统一发放的狩衣有些宽大,越显得他年幼稚气。在触碰到白晴明的目光之后,麻仓叶王不自然地转过头,看向窗外纷纷而落的樱花。
麻仓叶王成长得真的好快。
偏偏,他身上那种长年累月和妖怪共处所养成妖异之感也越发浓重。明明安倍晴明才是那个混血的白狐之子,麻仓叶王却比他更如同怪异。
甚至,还有些奇怪的传闻流传。
诸如麻仓叶王能窥视人心……什么的。
罢了,只要他还在一天,总不至于看着这孩子跌入邪魔外道了。
白晴明将隐忧按下,那些行动已经尽量隐蔽了,但瞒不过京都冉冉升起的阴阳师新星也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白晴明站起身,将铃弥扶正:“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
但它到来之时,仍然是……
太早了。
“嗯?”铃弥不明所以。
白晴明对身边的式神们吩咐了几句,诸如这几天他不在时,哪些地方应当多多注意。如果黑晴明问起他,就将压在他柜子最下面的那封信交给黑晴明。说完这一切,白晴明牵起铃弥的手:“我们走吧。”
“去哪里?”
“本丸。”
……
……
本丸是哪里?
铃弥还以为本丸会是个很遥远的地方,结果白晴明只是牵着她的手,走到空地上,拈出一张符箓,低声念了几句咒——铃弥眼前一暗,她害怕地抓住白晴明的手,但下一秒视线又重新变得明亮。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古朴典雅的日式大院。
铃弥猛然抖索了一下。
她确信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然而,这种仿佛触电般的惊悚感却是做不得假的。
她……
……应该很熟悉这里才对。
至少是曾经很熟悉。
铃弥口口声声说自己想要知道过往,想知道过去的自己,但当这一切真的触手可及之后,铃弥又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执着?
相反,有些畏惧。
“这里就是……本丸吗?”
白晴明走在前面,他闲适地宛如在自己家中散步,才往前走了几步,就在过道上迎面撞见来人。
“哎呀!”铃弥下意识地躲起来。
但让铃弥感觉到几分畏惧熟悉又陌生的那几位阴阳师,目光仅仅只在铃弥身上停留一瞬,立刻垂下头鞠躬,对白晴明充满畏惧。
白晴明摆摆手,这几位不知名的阴阳师就自觉退去了。
等他们走远了,铃弥才轻声问:“这些人是谁?”
“久世家的阴阳师。”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白晴明顿了一下,“他们曾经是本丸的主人……不过,现在不是了。”
“哦。”
铃弥沉默了一会儿,又冒出了新的疑问:“那现在本丸的主人是谁?”
“姑且……算是我吧?”
“他们投诚了晴明大人吗?”
“没有。”而事实恰恰相反,在远离人间的本丸居住太久,久世的阴阳师和久世徒花一样,骨子里心高气傲,自比神灵——
“不过,如果有谁反对,我就和他讲道理,讲着讲着,也就没有谁反对了。”
虽然这个道理讲起来,确实烦人了些,甚至,这些阴阳师借用久世徒花留下来的阴阳阵,和白晴明周旋了些日子——
阵破了,白晴明也受到了反噬。
为了避免同伴们的担忧,白晴明一律用“和鬼王山风”打架糊弄了过去。神乐半信半疑,但也没说什么。
铃弥又不做声了一会儿,她在努力消化白晴明的话,猛然,她突然想明白:“晴明大人岂不是和强盗一样抢别人的房子了?”
“强盗……”白晴明被这句话逗笑了,“当个强盗也……挺有意思了。不过,很遗憾,如果真要找个强盗的话,久世家才是那个霸占本丸的强大,充其量,我也只是物归原主的好心人。”
物归原主?
什么是物?谁是主?
“审神者你来了……”
铃弥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说话者也是一位熟人,正是那位大典太光世。大典太光世沉默地注视着铃弥足有五六秒,微微弯下身子,侧到一旁。
白晴明对他点点头:“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
什么分内之事?
在产生这个疑问的同时,铃弥立刻就察觉到,大典太光世一直在守护身后的房间——就在门口,地面上跌落了满地的阴阳术符箓。
白晴明就像是扫落叶般,将符箓们划到一旁,留出一条路:“去吧。”
铃弥懵懵懂懂地推开了门——这是一间光线昏暗的祠堂,门内,上百振武|士|刀收拢在刀鞘中,刀鞘上贴着数张符箓,摆放整齐,井然有序。
铃弥猛然一阵晕眩。
她看着满屋的刀剑,仿佛注视着无数寂静无声的坟头。
第七十五章
白晴明注视着铃弥的背影, 神器少女站在锻造室门口踟躇片刻, 才试着走进去, 她娇柔而纤细的身躯, 顷刻间就被房间里浓重的阴影吞没了。
铃……
白晴明刚想开口喊住她, 但刚刚张开口, 他又强行将这一声担忧的呼唤压下去。不能挽留,不能犹豫, 不能反悔,事情的发展正按照他计划徐徐推进着, 非常顺利……一切都如他所料,非常顺利。
可是,如果这是白晴明所期待的发展的话,为什么此时此刻的自己要紧握拳头,会犹豫动摇,会心跳如擂鼓。
不应该啊。
白晴明下意识苦笑。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完美的计划。计划的失误既不在于大天狗的固执,也不是酒吞童子的胡闹, 更不是黑晴明的突然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