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撑着要跳下看台。
然而城主大人却伸手拦住了她:“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欣赏这场好戏呢?”
去你的好戏!
铃音之前就看这个骨瘦如柴的城主不顺眼了,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基因突变了多少次,才生的出像是人见阴刀那样漂亮的孩子。这个时候,城主竟然还敢拦住她救人——
泥人还有三分火呢。
更何况铃音的脾气从来都和好搭不上关系——
铃音抬起脚,对着那骨瘦如柴的城主就是一脚,厚重的木屐直接将对方踹翻过去。看台上的变故,几乎将旁边所有守护的武士都吓呆了。
“看什么看!”铃音几乎快要炸起来了,“还不快救人啊!”
有不少人如梦初醒,跳下看台去阻拦琥珀。
“你们……住手……”城主挣扎地从地面上爬起来。然而他还没直起身子,铃音对着他的腰又是凶恶的一脚,再度将其踹趴下——面对惊疑不定地武士们大吼:“还愣着做什么!”
这会儿所有人都老实地下去了。
铃音担忧地盯着场中,作为一个不通武艺的少女,她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是极致了。然而,战场上的局势却称不上多好。那几个武士若是武艺高强,早就不会让蜘蛛精肆掠了——现在也只是将几个受伤倒地的除妖师带出来包扎。
……能救回一个人,也好啊。
哪怕只有一个。
铃音暗暗祈祷着。
而倒在地上的城主,抬起头,整个身躯呈现一种扭曲的姿态。他张着口,发出咯咯地诡异声响:“你竟然敢……”
什、什么?
那是什么?
铃音瞳孔本能地扩大了,倒影在她的眼瞳里的,是那个原本看起来只是骨瘦如柴的城主,顷刻间显露出非人的一面,他的两只眼睛眼距拉大凸出,嘴角长出两个镰刀般的口器——他哪里是人啊,分明就是……
……蜘蛛。
所以,这是……真实的世界吗?
是珊瑚平时所处于的那个,妖魔乱舞,人间难行的那个世界吗?
真是可怕啊。
铃音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尖叫起来,一柄□□就斜侧着从她身边挥过。蜘蛛精睁大了眼睛,似乎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它脑袋一歪,就从脖子上滑落下来。
“江……”铃音下意识地想扑到身后人的怀里,然而刚刚起身,就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人见阴刀站在她身后,正将刀收回到刀鞘中。
“少城主……您……”
“他不是我父亲。”人见阴刀打断武士们惊慌失措的话,“你们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城主的尸体里爬出了不少小蜘蛛。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随着这位城主的死亡,弥漫在空气里的恶臭也散去不少。琥珀也停了下来,铃音来不及和人见阴刀叙旧,匆匆跳下看台——还差点被自己繁复的和服绊了一跤——她勉强挤开人群,看到了珊瑚。
“珊瑚……”
铃音喉咙里仿佛卡着沙子,简短的几个音节,却始终说不出来。珊瑚半跪在地上,她背上还插着琥珀的骨镰,鲜血濡湿了那一小块土地。
“珊瑚,你还好吗?”
然而回答的却是人见阴刀,他慢慢地走到铃音身边,语气很是悲悯:“将他们好好安葬吧。”
他的这句话,激起了铃音非常激烈的反应。
“不!”铃音咬住下唇,“……珊瑚才不会……就这样……死掉呢。”
人见阴刀神色微微一动。
他侧过脸,宛如第一次认识到铃音那样,仔细端详她。铃音的脸上画了很淡的装,然而眼泪一涌出,那妆就化了,在脸上融出一层淡淡的红痕来。可这非但没有损伤她的美貌,反而宛如雨后芙蓉那样,越发楚楚动人了。
这样的美丽,在妖怪中也是罕见的。
人见阴刀若有所思,语气越发阴柔起来:“你是这样想的吗……算了,你将她带回去吧。不过,这么重的伤,她几乎不可能活下来了。”
然而只要看见铃音的表情,看见仍旧挂在她睫毛上将坠未坠的泪光。人见阴刀就知道,她完全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仅仅只对认识几天的人,就这样关心吗?
人见阴刀低下头,努力不将自己嘲讽的笑发出声音来。他又想起桔梗了,桔梗会后悔的吧,后悔拯救那位受伤的鬼蜘蛛先生的吧……哈哈哈哈哈。心头转动着近乎恶意的想法,表面上,人见阴刀反而温柔地摸了摸铃音的头,鼓励道:“做你想做的事情吧……需要我帮忙吗?”
第十三章
照顾病人非常辛苦,但铃音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每天天色尚且未亮的时候起床,打水,做饭,采集草药——直到草药敷上珊瑚的伤口上,都不准任何人插手。几日前的变故给铃音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她不会随意的怀疑他人,但在妖怪能够操控人类的情况下,铃音也不想考研人见阴刀的防护到底有多靠谱。
但撇开这些,铃音还是很感激人见阴刀的。
他包容了铃音所有的行为。
下人们对铃音的行为议论纷纷,然而还没有传到铃音耳朵之前,就已经被人见阴刀全部压下去了。以至于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坚信她真的是一只蛊惑人心的狐女了。
“简直胡说八道。”
铃音对这样的传闻哭笑不得,抱怨道:“她们就不能忙碌一点正事吗?”
闻言,人见阴刀低头拨弄铃音竹篮里的草药,嘴角抿起淡淡的微笑。自从那位蜘蛛城主死去之后,他的身体似乎就一天比一天好了。铃音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再咳嗽了——但与之对应的,则是人见阴刀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起来。
人见阴刀现在穿着一件藻绿色的和服,更显得肤白如纸,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消失不见。连那层笑意都是浅浅淡淡的,仿佛用笔墨画上去一样。
“铃音。”人见阴刀微笑着提醒她,“其实,你还可以将这一种草药加大剂量的,愈合伤口的效果会更好……如果再加入火绒草,还可以对治疗烧伤有奇效。”
铃音很惊讶。
她最近的医药知识,都是临时跟着药研藤四郎恶补的。她每日起早贪黑,连跟雪音说好的回信也只有短短几行,然而与药研藤四郎之间的通讯,则飞快地垒起了一座小山——药研藤四郎为人细致,但这种细致体现在写信上的时候,就成了一场灾难。
不过,托他的福,铃音现在也小有所成。
“你这是从哪儿听说的?”
“是……”人见阴刀之前似乎也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对,但他正要回答的时候,突然就凝滞住了,随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然而铃音能感觉得到人见阴刀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冷淡——地回答道,“从一个很强大的巫女手中得知的。”
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越发阴柔起来了:“这药方确实是很有用的。”
铃音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也说不清缘由,刚开始见到人见阴刀的时候,她确实怀疑过对方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好人。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在被人见阴刀照顾了那么久之后,铃音再怀疑人见阴刀不怀好意,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狼心狗肺了——
“咚咚咚。”
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人见阴刀放下草药站起来:“好像有人在找我。”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铃音百忙之中抽出空,慌忙地对人见阴刀挥挥手,将他赶出去。人见阴刀定定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吭哧一声用袖子半掩住脸,笑了。
铃音:“……”
她才是真正的女孩子好吗?
人见阴刀用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提示她:“擦擦。”
铃音用手背蹭了一下,才发现有一根草叶粘在自己脸上了。然而人见阴刀非但没有这样善罢甘休,反而笑意更重了点。守护在一旁的江雪左文字终于看不下去了,掏出手帕,细细地擦干净了铃音脸上的泥泞。
人见阴刀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江雪左文字做完这一切,才欣欣然地离开了。他一走,铃音就忍不住捅了捅江雪左文字:“江雪,你有没有觉得,人见阴刀对你更感兴趣?”
江雪左文字:“……”
铃音不甘心地再捅一捅:“我是说真的。”
江雪左文字很是无奈,他收起手帕,提醒铃音道:“你的草药就要煮沸了。”
闻言,铃音惊呼一声,转过身去。果然,草药锅的水已经沸腾得溢出来了。她手慌脚乱地去熄火。江雪左文字看着她的背影,略微有些出神。
他感觉到很内疚。
铃音离开本丸的时候,仅仅只带了一把刀,那就是他江雪左文字。无论如何,他都应当履行好近侍刀的责任。然而,珊瑚等除妖师们讨伐蜘蛛精的时候,江雪左文字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只是,他和羽衣狐一样,都确认了那只蜘蛛精并无威胁。
——既然如此,江雪左文字就不在关注了。
作为一把厌战刀,他虽然不会避开必要的战斗,但指望江雪左文字去参与与他无关的战斗,也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但看着铃音的悲伤和珊瑚的惨剧,江雪左文字也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并不适合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