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前行, 自顾自想着：该打点给知府的钱也都给了, 武松的事情又闹出了什么麻烦？
张蒙方张督监到了门口，依旧没有看到一个衙内。
“奇怪，人呢？”
张蒙方走进前院, 扬声道：“人呢？唤我前来难道连个引路的人都没有吗？”
不一会儿的功夫，里面跑出个衙役, 这衙役脸色青白，两腿颤颤。
张蒙方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衙役不敢废话，忙道：“知府大人在大堂等着张督监。”
张蒙方眉头一拧，“去什么大堂，真把我也当犯人了吗？你们大人不是说只招我来问几句的吗？”
衙役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若是不那样说，你早就卷铺盖跑了。
“督监这边请。”
衙役将张蒙方领到大堂门口。
张蒙方见大堂外边屋檐下站着许多不认识的人，唯有一个认识的还是上了枷的武松。
他眉头紧紧皱起，“怎么回事？武松不是已经被押解离开了吗？”
衙役飞快地退到一旁。
张蒙方觉察到不对劲儿的地方, 可又一想这武松不过是个配军，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他大摇大摆地迈进大堂中。
大堂上，孟州府的知府大人正低垂着头，不断地用袖子擦脸上的汗。
张蒙方颇感奇怪，这天气这么冷, 知府大人怎么会满脸都是汗？这是虚汗，莫非肾不好？
张蒙方淡淡道：“知府大人，不知道武松一案还有何处不清楚的地方。”
知府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望向了一旁。
张蒙方顺着知府的目光看去，这时才注意到大堂昏暗的角落里正坐着一个人，那人翘着腿，椅子扶手上放着一杯茶，那人双手展开折扇，将面庞隐藏在扇面后。
他蹙眉，“我与大人商量此案，为何会有外人在此？”
他看向知府大人，知府脸上的汗冒的更多了。
“商量？”
扇子后的人出声，而后，一双素手捏着扇面慢慢合拢，露出一张秀美的面容。
西门庆庆盯着这位张督监，轻声道：“原来知府大人审理案子就是这么商量着来啊。”
知府猛地一僵，“砰”的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
“大胆张蒙方，休得污蔑本官，本官何曾与你商量过此案？”
张蒙方见此情形，便晓得西门庆庆身份不一般。
他暗中警惕起来。
张蒙方笑了笑，“是了是了，是我一时失言，不知这位大人是……”
知府忙道：“这位便是人称玉面判官的西门大人。”
张蒙方一愣，神色不由得郑重几分。
他朝西门庆庆施了一礼，“见过大人，大人可是为了武松一案前来？”
西门庆庆捏着扇子瞧他脸色，“正是如此，你且把那日发生的一切仔细说来。”
张蒙方道：“我听闻武松是一个好汉，便想要将他收到手下用，还将自己喜爱的养娘送与他为妻，可我没想到武松竟然是这等小人，他竟然偷了我府中的财物！我这可真是养了一个贼啊！”
他捏紧手掌，露出愤怒的神情。
西门庆庆眯起眼睛，手肘抵在扶手处，扇子尖抵着下巴。
西门庆庆又问了张蒙方几个问题，他回答的都与卷宗上所写无二。
“武松都偷了什么东西？”
张蒙方：“一些物品，满满一箱子呢。”
西门庆庆挑眉，“哦？一晚上偷了一箱子的东西？”
张蒙方一愣，立刻道：“这怎么可能呢？”
他讨好似的笑了笑，“这是他多日来偷的，我府中一直不停地少东西，我在暗查下发现可能是家贼所为，便派了几个军汉晚上守着，谁知道他们竟抓到了武松。”
张蒙方叹了口气，“我也未曾想到，武松竟然是家贼，亏我如此信任他，果然贼配军是不干好事的。”
“听闻武松当初就是被官人捉拿的，官人也该对他是什么样的人一清二楚。”
西门庆庆笑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确实一清二楚。”
“他偷的东西可还在？”
张蒙方：“那东西我都拿回府，重新放进库中了，眼下也都记不得有些什么了。”
西门庆庆看向知府大人，“既然是赃物，为何不列一份单子，现在连赃物的单子都没有，又怎知他偷了多少东西！”
知府瑟缩一下，直接把球提给了张蒙方，“就是！本官说要没收赃物，张督监你为何偏偏要拿走！”
张督监心道：我若不拿走，这些东西恐怕全都被你给笑纳了。
西门庆庆瞅了瞅两人，“那捉拿武松的那几名军汉可在？”
张督监：“真不巧，前些日子发现一伙山贼行踪，我让他们去捉拿了，他们眼下都不再孟州府。”
张督监微微垂眸，心中忍不住得意。
赃物没有，证人也没有，我倒是看看你这所谓的玉面判官又能如何。
巧妇可是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西门庆庆端起茶碗，慢慢撇了撇茶叶，含笑道：“你可是认为我现在毫无办法？”
张督监：“怎么会呢？大人可是玉面判官，天下人谁不晓得您的威名和手段，您能够通鬼神，还能把死人从黑白无常手中抢回来，让他指认凶手。”
他笑了笑，“所以，小的怎么敢在您面前撒谎呢？”
西门庆庆冷笑一声。
若是有利可图，欺骗神鬼又算得了什么。
张蒙方露出为难的神情，道：“我不知是否有人在大人面前故意搬弄是非，陷害于我，在这件事上，我可是苦主。”
西门庆庆；“玉兰指认武松是凶手这件事，你是否知情？”
张督监茫然道：“啊，我不知啊，我当时不知玉兰也看到了。”
得，他把所有的马脚都掩盖了个干净。
西门庆庆抿了一口茶。
门口诸人也都忍不住蹙进眉，宋清忍不住道：“这是什么鸟督监，倒是把自己撇了个干净！”
武松牙齿咬着下唇，微微用力。
他抬起头，深深凝视着西门庆庆。
他想说：官人，就这么算了吧，他武松可以蒙冤，可是他不能让官人因为自己清誉有损。
武松刚要开口，一旁的花荣却踢了他一脚。
武松瞪向他。
花荣笑了笑。
武松十分恼火，“这个时候你竟笑得出来？”
这小白脸无事的时候会向官人卖乖，官人有事的时候他却半点不在意。
花荣无奈道：“你该多信任他一点。”
“他从未让那些蒙冤，等待她洗刷冤屈的人失望。”
武松虎目灼灼，“我从未对官人失望，我只是……”
未等他把话说出口，花荣就已经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
花荣笑眯眯道：“总觉得你说出的话，我会不喜欢听。”
武松：“……”
你以为我戴着长枷就没法动手了，是吧？
……
大堂内又响起了张蒙方的笑声，“大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要回去了，毕竟我也有官职在身，有自己的职责。”
西门庆庆：“嗯，我理解，你有你的职责，我也有我的。”
见她语气和缓，张蒙方松了口气。
对于这位名声显赫的玉面判官，张蒙方还是很忌惮的，他现在已经没法顾及武松的事情，只希望把自己摘干净，千万不能让西门庆生疑。
可就因为忌惮他，见自己能把他也蒙蔽了，张蒙方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西门庆庆又喝了一口茶，一副菩萨笑容，跟张蒙方闲扯，与方才逼问玉兰的样子简直像是两个人。
知府更害怕了，他在椅子上用屁股移动两下。
张蒙方以为西门庆已经放弃了，神情有些松懈。
……
屋外的雨小了些，细细密密的雨声单调地催人欲睡。
西门庆庆又随口问了关于张蒙方却与本案无关的几个问题。
西门庆庆见他渐渐放松警惕，笑着问道：“对了，你是如何得知武松此人的？”
张蒙方随口道：“听我兄弟说的。”
话一出口，他身子下意识一僵。
“你兄弟？”
张蒙方笑道：“我与孟州府的张团练都姓张，我们便结为了兄弟。”
“这样啊……”
西门庆庆摸了摸肚子，抱歉一笑，“我之前还没吃过东西，有些饿了。”
知府忙殷勤道：“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去准备。”
他忙挥退一个衙役去办。
西门庆庆盯着那个衙役，又看向门口众人，最后选了宋清，朝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宋清想了想，默默跟上了那个衙役。
西门庆庆看了一眼宋清离开的背影，又喝了一口茶水。
没一会儿功夫宋清带着一盘糕点回来，放在了西门庆庆手边。
他抬头看了西门庆庆一眼。
西门庆庆得了他的暗示，伸出手去。
她含笑接住糕点盘子，拿了一块慢慢吃了起来。
张蒙方看着她的目光透着轻视。
她笑了，慢条斯理地抛下一个雷，“张团练啊，我知道，他眼下正在后堂作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