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没有你会怎么样?”早云有些心虚,因为答应了三日月不能告诉她实情。
看着她鼻子红红、明显是哭过的样子,在她旁边坐下, 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很是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哎呀哎呀,怎么又哭了呢?”
“只是稍微有点……想念大家了而已。”月咏轻声说道, “大家会把我忘了吗?”
月咏抱紧那叠信函,眼眶红红的。
“别想那么多,那边好得很,我向你保证。”早云不忍心欺骗她, 只能选择性地避重就轻。
事实上本丸那边,三日月一直都在处理更迭和讨伐审神者的事情而忙得不可开交,如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心思缜密的他断然也不会断了这边的联系。
“而且那个老小子也说了,你就在这里安心住多几天,过阵子他会来接你的。”拍拍她的背,早云安抚道。
月咏叹了口气,“父亲大人那边——”
虽然得到了三日月的承诺,但她也不得不担心起之后要面对父亲的事情来。
她不希望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三日月再一次因为她的缘故而受伤。
“那边就交给他们好了,至于大伯那边,就是你的工作了。”早云重新坐好,表情很是闲适。
月咏沉默了。
这么久她一直对父亲避而不见,习惯性用逃避来面对现实。早云说的道理她也明白,如果能在三日月来以前说服了父亲的话,那之后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抵触和怨怼。
想到那个晚上她设身处地让父亲信任自己然而换回的却是他的质疑和不信任,事到如今她又还能再努力什么?
“有没有想过,其实大伯心里也是希望和好的?”早云这时候冷不防又道。
闻言,月咏面上一滞,微微皱眉,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那个人真的会这么想吗?
“我就说啊,你一直把自己关在这屋子里大门不出的,外面的事情你肯定不知道吧!”早云挑眉,见月咏动摇,连忙借机推力。
“还记不记得上个礼拜的时候妖殿发生的事?”
月咏点点头,“早云哥哥说的可是犬火大人来的那次?”
“没错!”打了打响指,早云挑挑眉笑着说道,“就是那个臭鼬,他来的那个礼拜闹得整个妖殿鸡犬不宁,我在后厨房给你制药都能听到前殿那家伙的大嗓门,啧,还别说,那家伙的味道有够臭的!”
早云说着说着,眼尖地发现月咏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看,不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勾唇意味深长一笑,继续又道,“明明是只臭鼬结果却以犬为名,我看他不仅傻而且还不自量力,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居然恬不知耻地想要胁迫大奶奶把你嫁过去。”
月咏脸色发白,声音有些颤抖,“犬火大人又提了这事?”
犬火是鼬一族的新任族长,为人就如同早云所说的那般不知羞耻和傲慢轻佻,在两百年前她的成人礼上他就以族长之名提亲了,然而月咏就一直倍感困扰,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闹上几回,赶也赶不走。
也正是因为如此,以未婚夫身份自居且接连不断死缠烂打,犬火在很大程度上给月咏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正是因为犬火的威逼恐吓,一度她甚至不敢同除了身边人以外的男性接触。
“那家伙真有够烦的,不过你猜这阵子突然这么安静又是因为什么?”看出她的不安,早云又问。
“那,那奶奶是答应了吗?”想到这,她委屈地低下头去,一双手绞在了一起,看上去很是焦虑,“只要我嫁过去的话妖殿也能清净了……”
“我说你好歹也是西国犬大将的直系后代,对自己自信一点,”早云,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想想看你老爸是何许人也?他会放着那臭鼬不管吗?”
“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看到人家把自己女儿欺负到这份上他还不气死才怪!”
月咏不语,她知道父亲疼爱她,但心里还是有些怨怼的,毕竟本丸受重创、三日月会受重伤皆因她和父亲。
“你以为大伯前阵子为什么不在家?”早云故作不经意地说道,“要不是那臭鼬一族太狡猾,他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把人家一族都灭了。”
“灭族?父亲大人真的这么做了?!”
月咏惊愕地捂住自己的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会做这份上。
“是啊,为了你,别说是灭了区区一个小臭鼬部落,就算是与全天下所有的妖怪为敌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好吧?”
月咏怔怔地看着早云,心中波澜壮阔,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表现。
“所以你也别跟你爸置气了,都闹了两个月的别扭你是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回报宠爱你的父亲吗?”早云拍拍她的肩,劝慰道,“我想你一定比我还了解他才对,谁都可能做错事,但出发点至少是为了你。”
“你也该好好反省自己,有了自己心爱的人和想做的事也不要忘记老父亲啊。”说完,早云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又道,“我相信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不知道,”月咏叹了口气,“一边是父亲,一边是——”
月咏看了看信函,没有往下继续说。
见她沉默,早云决定丢出最后一个炸|弹。
“你可知大伯作战时受伤的事?”
“受伤?!”
月咏紧张地抓着早云,一开始所有的顾虑和哀愁全数不见了,小脸上写着担忧和焦虑,“父亲大人伤得可重?”
“你去看看不就好了。”早云故意吊着她,“这种时候也别想其他的了,顺从自己的本心就好了。”
月咏一愣,下意识抬头,便对上了早云的笑脸。
“这一次,不要把他想成其他人,他也不过是个平凡的父亲罢了。”
早云的眼笑得弯弯的。
大概是五分钟后,时隔两个月再次出门的月咏已经到了杀生丸的寝殿门口了,但她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口来回踱步,心里想去可又开始犹豫了。
她任性了这么久,父亲大人真的会愿意见她吗?而且她真的可以进去吗?
望着那漆了红漆的障子门,月咏怅然许久。
妖殿很大,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不过相较其他人,父女俩算住得比较很近的了,可尽管如此两人碰面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一来杀生丸不常回来,二来她也不曾踏足他的寝殿,因为他曾勒令禁止所有人靠近那里。
至于不让其他人进入的原因,月咏曾听过邪见提起过。
因为那还留有着她父母一起生活过的最珍贵回忆,据说里头的摆设,从她母亲嫁过来就一直没再变过,而他不让人进去的原因也是为了把那里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
而这一封闭,就是四百多年。
就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没进去过,儿时她也曾向父亲提出过要求,但面对他那冷漠的眼神,她便没有再坚持。
或许正和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她的命是以母亲的命换来的,会不待见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一直都看得很开,父亲爱她和记恨她这两件事之间并不矛盾,因为她是他的女儿,同时也是害死他挚爱的凶手。
这时,月咏将从早云那里拿来的药放在了地上,有些不舍地看了看那扇紧闭着的门,再想到父亲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而后背过身要走。
然而刚抬起脚的瞬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迈不下去。
再度回头,月咏站定,望着那扇门许久许久,始终放心不下父亲的伤势。
不进去也没关系,就在门口问候一下也好。
这么想着,月咏下定决心就要去敲门,然而才刚做决定,面前那扇一直紧闭着的门忽然被人从内部打开了。
杀生丸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月咏。
面对父亲那一如既往孤高冷漠的神情,月咏下意识想躲起来,然而心中那根绷着的弦却断了。
已经都来了,至少得知道他身体好不好。
深吸口气,月咏鼓起勇气抬头望着面前的银发高大男子。
“父亲大人。”然而才刚开口她又认怂了,面对他的注视她心慌得很,当下又低下头去。
杀生丸不语,金眸注视着此刻化作人形的黑发棕眸的她,这个样子的她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极了她的母亲。强压下内心里那股肆意的情感暗流,他素来就极为擅长掩饰自己的内心。
“伤……要不要紧?”月咏弯腰将托盘端了起来,低着头又道,“我从早云哥哥那里拿来了能治疗伤口的药物。”
“我没有受伤。”杀生丸淡淡地说道。
闻言,月咏一愣,错愕地看向父亲,却对上那一双灿金色的眸子。
他也在看着她,眼里有着她不懂的东西。
“真的没有受伤吗?”早云不可能会骗她的,月咏狐疑,当即调动体内的妖力一下子又恢复成了妖怪的模样。
黑发瞬间染上了银色,棕瞳也变成了金眸,此刻的她看上去和父亲更为相似。
刚恢复,她就闻到了一股极为浅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