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瑧玉气度沉稳,生得又俊俏,黛玉年貌虽小,却气质高华,两人言谈也自不俗,各各心中计较。正在闲话,只听有人报说:“琏二奶奶来了。”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却与众姑娘不同,头上戴着烧蓝银花攒珠髻,绾着根青玉钗子;裙边系着鼠灰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月白缎袄,外罩青缎灰鼠褂,下着黛蓝绵裙。瑧玉已知这便是王熙凤,却见他这身妆扮并不同书中那般金碧辉煌,心底诧异不已,面上却一丝不见,连忙同黛玉起身接见。贾母笑道:“这是你琏二嫂子。”两人便同他见了礼,依旧回贾母身边坐下。这熙凤便留神把他兄妹细看,只见瑧玉头上戴一顶束发白玉冠,穿一件月白底银流云纹织锦袍,外罩一领银狐皮斗篷,脚上青缎靴子;生得剑眉星目,玉面朱唇,端的是丰神俊朗,又有一般威严神色,自与别家王孙公子不同。又见黛玉亦着一身素色衣裙,披一领银狐鹤氅,其神态娴静,举止端庄,原胜一般官家小姐;若论其眉眼风流,倒似比他哥哥犹胜几分。熙凤看了一回,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方才正命人将弟弟妹妹的行李东西搬进来,赶着打扫了两间下房,让跟着的人去歇歇。”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一时几人用过,贾母便命两个老嬷嬷带了二人去见两个母舅。时贾赦之妻邢氏款款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同甥女过去,倒也便宜。”贾母笑道:“正是,老二家的也去罢,晚间都不必过来了。”邢夫人答应了一声,遂带了两人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两辆车,邢夫人便携了黛玉上了前面的,瑧玉便坐后面那辆。一路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众小厮退出,丫鬟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瑧玉随在一旁进入院中。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他兄妹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一时来了个中年儒士模样的,二人便知是贾赦,忙站起来上前见礼。彼此坐下了,贾赦便说些闲话,无非是劝二人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之话。邢夫人又道:“你这些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两人一一听了,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知他二人要去拜会贾政,也不甚相留,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二人过去,亲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整理一下这一章时几个主要人物的简介(虚岁):
林瑧玉表字胤之,十岁,生日三月二十[假],十月三十[真]
林黛玉表字胤然,六岁,生日二月十二,花朝节
薛蜨表字文起,十岁,生日五月初三
薛宝钗表字文清(未在文中出现),八岁,生日正月二十一
贾宝玉七岁,生日四月二十六
贾迎春八岁,生日四月十五(私设,原书中未见)
贾探春六岁,生日三月初三
贾惜春五岁,生日十二月初六(私设,原书中未见)
(注①瑧玉被抱来的时候已经快半岁了,假生日是贾敏生子的日期,真生日是小皇子的出生日期,今后所有岁数都按照假的来算)
(注②红楼梦中很多人的年龄都是混乱的,这里为行文需要重新整理设定了一遍,如薛蜨的年龄就是重新设定的,原书中的薛蟠比王熙凤还要大)
还有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一点,曹公原文已经把这个模糊得很厉害了……还是那句话,红楼梦是一篇在清朝时写的架空文,里面的习俗和官职什么的简直是各朝代大杂烩,也许能找到背景和出处,但和任意一个朝代都无法完全对应起来……这篇文加了私设的地方基本都会在备注里面写出来的。】
第9章 第九回
【第九回 】王夫人危语警绛珠·贾二爷胡言恼瑧玉
瑧玉只觉这里也有些古怪,前世所见书中并未先见贾赦,况邢夫人同熙凤行止也自不同,故而更加留心。一时进了荣府,下了车,一个老嬷嬷引着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进入堂屋中向椅子上坐了,本房内的丫鬟忙捧上茶来。瑧玉不见王夫人,因问道:“这位姐姐,敢问二舅母在何处?我们好去拜会的,没个主人家还没见到,做晚辈的先安坐在这里吃茶的道理。”那丫鬟面上便颇有些不自在,尚未说甚么,只见另一个穿红绫袄的丫鬟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大爷同林姑娘到那边坐罢。”老嬷嬷听了,又引二人出来,往东廊三间小正房而去。
瑧玉只觉好笑,不曾想这一世有了自己这个举人哥哥,王夫人还敢如此给林家没脸,这下马威是做给谁看的?一行想着,同黛玉进了正房,见炕上横设一张炕桌,靠东壁面西设着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见二人来了,便往东让。两人只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携他二人上炕,黛玉方挨王夫人坐了,瑧玉只坐在炕沿上。王夫人因说:“你们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好教大姑娘知道: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便知这是那衔玉而诞的表兄了,因素听哥哥说他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更骂读书人皆为禄蠹;林海便是前科探花郎,自己哥哥也是举人,听了这话岂有喜他的?因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说起过,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有课业,想来见面时日也少些,岂得去沾惹之理。”王夫人笑道:“这就是孩子话了。你这二表哥如今不过七岁,尚未到进学的年纪——”一行说着,忽想起瑧玉也不过十岁,如今却已是举人,面上便有些不好看,转口道,“如今只在家中请了业师教授的。你不知道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黛玉只纳罕这二舅母缘何将这兄长说得如此不堪,一一的都答应着。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王夫人忙命先前那个老嬷嬷引二人去。二人辞了王夫人,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二人来了,方安设桌椅。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六张空椅,熙凤便拉了瑧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正欲将黛玉引至右边,黛玉笑道:“我同哥哥在一处罢。”二人告坐,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右第二,惜春便挨着黛玉。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黛玉在家中原是饭后过一时再吃茶的,因见哥哥接了,便也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净手毕,又捧上茶来,瑧玉只一沾便放下了,黛玉见他如此,也依样学他。贾母便说:“你们先吃饭去罢。”凤、李二人听了忙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方去了。
贾母因问二人念何书。瑧玉便看自己妹妹,黛玉知哥哥不惯同他人闲话,便代他道:“我哥哥读的书多,可算得上是博古通今了。我自小读的书多是哥哥所授,不过是《四书》《五经》之类。”贾母见黛玉面有得色,宛然便是“与有荣焉”的模样,不免笑道:“你哥哥是年少的举人,学问自然是好的。只是你姊妹们没有你这般好的福气,有这么一个哥哥教授,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黛玉闻言面色微异,料想外祖母是不喜女儿读书的;又疑自己方才言语轻狂,心下正不自在,只听瑧玉笑道:“老太太这话可是过谦了。母亲当日曾同我们说过,舅舅家几个姊妹学问上都是极好的,——我于这诗词上原也平常,每被妹妹比下去,不知听了他多少嘲笑。如今却好,有这些姐姐妹妹伴着,看他日后还怎么说嘴。”说得众人都笑了,贾母笑道:“瑧哥儿,你这话可要叫二丫头他们愧死了。小小年纪便是举人,这文采自然是一等一的,想来是你当哥哥的让着黛丫头罢了。”瑧玉只是笑,转头向黛玉一眨眼睛,见他已无异色,方回过头去同贾母说话了。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黛玉心中正不自在,只道不见那蠢物也罢了。心中想着,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生得倒甚是齐整,衣裳装饰鲜艳夺目。黛玉便心下不乐,想到母亲方去世,纵使不必为姑母守孝,穿这大红衣裳也不妥至极;见瑧玉脸上也隐有怒色,更觉得这表兄空有一副皮囊,便不想再多看他。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宝玉即转身去了。一时回来,再看,已换了家常衣裳来,贾母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哥哥妹妹!”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同一个哥儿,便料定是林姑妈那一双儿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仍是在黛玉面上打量,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