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3
林如海是极为传统的士大夫性格，他敬重嫡妻，从不会让任何一个妾室压到贾敏的头上，这本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很正常的。
若是不这么做，反而有违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会被别人唾弃耻笑。
可他在重视嫡妻的同时，对于伺候过他的女人却未免太过冷漠，别的不说，沈姨娘跟了他好歹也有六年多了。
但在一开始的宠爱过后，便好似被彻底的遗忘了，任由她在后院中任人欺辱，被人肆意践踏，却毫不关心。
这样的行为，于这个时代而言，或许是正常的，妾室本就是那般卑微的存在，没有人会觉得林如海凉薄。
可于当事人而言，那岂是心寒二字可以形容的。
若是当初没有被珍视过，一直如此也就罢了，但听过那些许诺，有过一段美好的过往，再落到这般境地，痛苦往往会是加倍的。
六年了，沈姨娘在这小小的翠云阁中生活了六年多，林如海也有整整六年没有踏入过这个小院子。
若不是上次醉酒，太太不在，梅姨娘也被带着出去赏花，诸多巧合之下，她怕是永远都得不来这个孩子。
这般想着，沈姨娘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嘲讽，不过低头瞅见怀中白嫩嫩的小包子，感受到这软软的小小的生命，神色又变得无比温柔。
过往种种都已经过去了，曾经的倾慕也好，怨恨也罢，那无尽的绝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现在她的人生里，便只有这个孩子。
见沈姨娘抱着孩子，叫了声老爷后便没有说话，就连屋里的下人也显得很是冷淡，林如海皱了皱眉，心中略有些许不满，这府里，可没哪个妾室敢这般冷待他。
就连最近正得宠的梅姨娘，那也丝毫不敢在他面前耍小性子，哪回他过去，不是欢天喜地的。
正想说两句，可瞅见那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停乱转，显得极有活力的儿子，林如海原本皱起的眉头又平复了下来。
算了，这沈姨娘虽然不会来事，但到底是给他生了儿子，也算是他林家的功臣了，他理当包容一些。
这般想着，林如海上前一步，在床头坐下，伸手逗弄着宝贝儿子的同时，也抬头瞅了眼一脸温柔，浑身都散发着母性光辉的沈姨娘。
眼眸微闪，想起昨日与敏儿的谈话，林如海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这才说道：
“轩儿是我的长子，按理来说是应该抱给太太养的，不过敏儿说了，你怀胎不易，不忍让你们母子分离，轩儿仍由你来抚养，这是敏儿的善心，你要记得感恩才是！”
初为人父，林如海其实是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自己的儿子，在沈姨娘生产之前，他便打算，让敏儿抚养孩子，这样将来也好把孩子记为嫡出。
而且这也不只是单纯为了孩子的前程，同样也是为了敏儿，毕竟都已经十年了，老实说，林如海对自己的嫡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虽然说不管嫡庶，林家的孩子都得管敏儿叫一声母亲，但这亲疏远近到底是不同的。
把孩子记到敏儿的名下，由敏儿从小养大，再让府里的下人都封口，这孩子将来就会变成是敏儿亲生的一般，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他的打算虽然好，但无奈敏儿并不同意，她仍旧还抱着有自己亲生骨肉的期望，对此，林如海却也不忍多说什么。
反正就算是再过两年三年，孩子应该也还不会记事，到时候再抱过去也没什么，想来那个时候，敏儿若是再没有孩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固执了。
当然，若是敏儿能够生下嫡子，那自然是最好的，他虽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同样也是希望能有嫡子出生的。
不过这些话自然就不能明着与沈姨娘讲了，虽然林如海并不觉得凭沈姨娘能做出什么来，但对敏儿不利的因素，他还是习惯从根源上消灭。
想来，听了他这番话，以沈姨娘的性格，还有对孩子的重视，应该会对敏儿感恩戴德才是。
这样，也就不怕这两年，沈姨娘会仗着这个孩子恃宠而骄，给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的敏儿添堵了。
林如海的想法没有错，或者说是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因为面前的沈姨娘果然像是他想象中的那般，神情无比激动的说着感谢太太的话，眼中更是充满了喜悦。
满意的点了点头，见沈姨娘这般识相，林如海的声音倒不像是刚刚那般冷了，他想起刚刚进来时听到的话，难得温柔的开口关心了两句：
“身子可好些了，大夫说你这次生产伤了元气，要好好休养不能劳累……”
这话是好话，可若是林如海刚进来的时候便如此说，还能让人有几分感动。
但现在，刚刚听了一番满是敲打的话，这两句关心，倒有些像是听话的奖励了，不免让人觉得可笑。
不过心里这么想着，沈姨娘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没有任何力量，不管别人待她如何，她都只能被动承受。
听话些还好，若是表现出不听话来，怕是她就别想保住自己的孩子了，虽然心中难免有些不甘，但对这种不公平的待遇，早就已经习惯了的沈姨娘，还是柔顺的接受了。
于现在的她而言，为了孩子，没有什么是不能忍了，只要能日日看到孩子，便是再委屈也不觉得是委屈了。
“你好好休养吧，轩儿自有奶娘照顾，都是敏儿精心挑选的，你大可以放心……”
见沈姨娘这般听话乖顺，林如海的态度也更好了几分，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后，他便起身离开了。
年过而立，才得一子，他现在又是正三品的大员，儿子的洗三虽然是小日子，远没有满月那么大，但也会有很多投机钻营的人过来送礼道贺。
有些自然交给管家处理就好，但有些还是需要他亲自去办的。
而且最重要的林家有了后嗣，必须是要祭祖的，这等大事可不能假手于人。
见林如海走了，沈姨娘不但不觉得失望，反而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昔日对这个男子的爱意，早便已经在这六年的孤寂绝望中被磨灭干净了。
现在如果有可能，她甚至希望林如海能像是以前一样离得远远的，不见面还能保留最后一分美好的回忆，总好过像是现在这样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厌恶。
“老爷未免也太过分了些，您生得可是老爷的儿子，遭了这么大的罪，老爷怎么能这样对您！”
一直站在屋内冷眼旁观的冬儿，见林如海走远了，坐在床边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她虽然没有沈姨娘聪明，但却也不是傻子，林如海话中那敲打的意思，连个傻子都能听明白，更何况是她呢。
可正是因为听明白了，她才觉得更加心寒，姨娘难产的时候差点连命都丢了，就连现在身体也还没恢复好。
不说指望着他这个做老爷的，能够心疼一点，可怎么也不能这般无情啊，姨娘生得……那可是他的儿子啊。
“老爷如何，这几年我们不是都知道了嘛，我早就不在意了，现在有了轩儿，这些就更不重要了！”
见冬儿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沈姨娘抬头瞅了眼门外，见四周无人，这才放下了担心，平静的说道。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就像是当年，她根本就不想做妾室，却还是被老太太送给了老爷，半点都没有问过她的想法。
要知道，那时候，老太太还曾经承诺过她，要给她配个好人家呢。
所谓世家大族的下人，看起来光鲜亮丽，比一般的平民百姓都要好得多，但其实在那些主子的眼里，她们根本就不被当成人看，不过就是一个随手便可送人的物件。
她现在虽然做了林如海的妾室，甚至还生了个小少爷，但说到底，与当年的处境其实并没区别，仍旧不过是个想送人便送人，想打死便可以打死的下人。
一个下人想要跟主子争，想要跟主子讲公平，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想通了这点，也就没那么看不开了。
见姨娘这般说，冬儿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了，只是默默陪在一旁哄着那怀中的小包子。
可仍旧是满腹心事的两人，却都没有注意到，那小小婴儿黑黝黝的大眼睛中，飞快闪过的一道光芒。.
第4章 4.4
林子轩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原本他虽然有着先天性的心脏病，不能跑不能跳，常年都得蹲在医院的病房里面待着。
但眼睛却是完好无损的，相比于那些刚上小学就戴上了眼镜的小朋友们，他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自己两只眼睛那绝对是二点零的标准视力。
哪里像现在这样，眼前一片模糊，就好像突然得了几千度的近视眼似得，什么都看不清。
而且不光是眼睛，就连耳朵都好像也出了问题，他明明感觉到身边有人再说话，可任凭他如何集中注意力，却始终什么也听不清楚。
最让人感到惶恐不安的是，他现在浑身绵软无力，就好像被人下了药一般，这让他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了绑架，难道是那些亡命徒为了些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