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那些江洋大盗,杀人不见血的汉子,可以不怕任何酷刑,但却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面带微笑,这胭脂要不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要不就是极度难缠的角色。
而显然,能够以一己之力搞出这么大风波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是个傻子。
看来只是单纯用刑的话是收不到什么良好的效果了,**的疼痛会冲破人的意志,可总有些人的意志是无比顽强的,不过这也不要紧,是人就会有破绽。
只要他耐下心来总会找到的。
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千娇百媚的女子,何文远放下了手中的鞭子,他退后两步,一向平稳不带起伏的语调忽然透出了些鄙夷:
“真不知道胭脂姑娘现在这幅模样,若是让已故的令尊大人看到,会是何等的痛心,当年的贺家……那可是门风清贵的大族……”
几日的功夫,背靠着官府的力量,何文远又不是个无能的人,自然早早就查清楚了这位胭脂姑娘的身份。
与原先所想的是昔日被分出去的族人不同,这位胭脂姑娘乃是当年贺家家主的私生女。
因为其母亲乃是朝廷的罪臣之后,被打入官妓的缘故,不能接回府中,一直养在外面,过得甚是辛苦,不过也恰恰是因为如此,却也躲过了贺家灭门的那一劫。
“贺家?贺家如何,与小女子又有什么关系,小女子名叫胭脂,乃是红坊的头牌姑娘,可不姓贺,也攀不起堂堂贺家的高门……”
没有在意何文远那略显鄙夷的语气,胭脂轻笑了两声,眼神中透出些嘲讽的意味,显然对何文远口中的贺家不但不感冒,反而带着些恨意。
闻弦歌而知雅意,何文远常年与各种罪犯打交道,早就习惯从他们的语气神态中得出信息,胭脂这一开口,他就听出了对方这话并不是作假。
可正是因为听出来了,他才感到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这胭脂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对林家和何家动手,是因为想要报仇,但现在看来却似乎不是如此。
不过仔细想想,倒是也能说得通。
毕竟据他的调查,当年胭脂与她母亲生活的颇为艰难,明明有个做高官的父亲,可自己活得却不如那府门里的丫鬟。
但如果胭脂不是为了替贺家报仇,那她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是出于好玩吧。
想到资料中显示的,贺家去世后,胭脂母女的情况,何文远隐隐有所明悟,他抬头沉默了半响,忽然开口说道:
“你不在意贺家,可你母亲呢?你也不在意吗?”
何文远这话一出口,胭脂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原本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冷冷的看着何文远,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身上隐隐透出股杀气。
让离得不过两步距离的何文远脊背一寒,竟隐隐感觉到一丝威胁,勉强压下心中要动手反击的**,何文远面色凝重了些许,这股气息,绝对是杀过人才能有的。
而且竟然让他这个常年习武,功夫不弱的人都感到了威胁,怕是杀的人还不在少数。
果然,这胭脂绝对不像是她表面上看去的那般柔弱。
想到这里,何文远没有给胭脂踹口气的机会,便继续往其伤口上撒盐,一字一句都仿佛无形的鞭子一般,直往人心口上抽:
“如果她看到自己辛苦生下来的女儿,现在竟然变成一个□□,就像是她当初一样,你觉得,她会不会后悔把你生下来……”
原本淡定的神色完全消失不见了,胭脂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她狠狠的瞪着面前的何文远,胳膊挣扎了两下,似乎是想要扑上去杀人一般。
多少年了,她本以为自己早就可以刀枪不入,没想到不过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就刺破了她的心理防线,让她控制不住的失态。
而最让人觉得可笑的,就是让她失态的那个人,其实最在乎的根本就不是自己。
何文远说得对,如果她母亲还在世,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一定会后悔把她生下来,不是因为心疼她,不是因为她自甘堕落,而是因为她现在的样子会玷污贺家的清誉。
她知道,何文远肯定已经查出了这些事,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利用这个来刺激自己。
她更清楚,她不应该这么激动,她应该像之前一样,把主动权都握在手里,耍着他们转。
可她再清楚再明白,却偏偏就是做不到,那些话就像是一根根针一般扎进她的心里,让她疼得几欲疯狂。
“其实何必呢?为了一个眼里就只有男人的母亲,付出自己大好的青春,大好的时光,就为了满足她自己的**,你觉得值得吗?”
见胭脂心里的防线已经一点一点被打破,之前从容淡然的模样再也不见,一双如水般的眸子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何文远唇角微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声音刻意压低,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带着些引诱和蛊惑。
听到这话,原本正陷入难言的愤怒于悲痛中的胭脂忽然间愣住了,她看着面前的何文远,脑海里回荡着对方所说那些话,神情不免有些恍惚。
回想起这数年来,自己为了达成母亲的愿望,所承受的那些痛苦,所放弃的那些东西,胭脂嘴唇动了动,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甚至连一个安身之地都没有,想要活下去都极为艰难,更何况是向着那么大的两个家族报仇。
花魁这两个字听上去好听,但不过就是权贵子弟富商巨贾们的玩物。
而为了赢得这个称号,她付出了多少呢,没日没夜的苦练着歌舞,学习着取悦那些男人的伎俩,那些让她自己都觉得厌恶的伎俩。
这真的……值得吗,贺家与她有什么关系,贺家还在的时候,她也不曾吃饱穿暖,贺家没了,她也没有因此而受到什么伤害。
所谓的报仇,不过是母亲自私的愿望。
母亲不愿意去承担那些痛苦,不愿意坠落这无望的深渊,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推给了自己。
看似深情的追随那个男人而去,却全然没有考虑过年幼的她该如何活下去。
这样的人,如何配她付出自己的一切。
“她已经死了不是吗,你没有必要再听她的了,你完全可以有你自己的人生,贺家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从来都没有踏入过贺家的大门不是吗?”
见胭脂眼神恍惚,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有些动摇,何文远心里一喜,面上的表情越发的柔和。声音也越发的低沉充满磁性,带着些魅惑人心的味道。
眼神朦胧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听着那有些虚幻的声音,胭脂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不知为何,不由自主的便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想去。
是啊,母亲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不过就是一个遗愿而已,她何必一定要完成呢,她完全可以解放自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太累了!放下吧,这不是你该背负的!把那个名字告诉我,你就可以解脱了,拥有新的生活……”
望着胭脂那越发迷离的眼神,何文远上前一步,幽黑的眼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双手轻柔的抚摸着胭脂脸颊,语气又放轻了些许,柔和的像是对着自己深爱的女子。
这幅温柔似水的模样若是让陆虎看到,估计会惊掉下巴。
毕竟何文远那可是出了名的榆木疙瘩,一向是不解风情的紧,别说是对陌生的女子,就是对他未婚妻都从来没这么温柔过。
不过这也说明了,强硬的男子其实也可以很温柔,就看他肯不肯做了。
“新的……生活……”
喃喃了两句,胭脂迷茫的看着何文远,脑海中的思维已经慢慢的陷入了迟钝,好像突然变傻了一样。
“没错,新的生活,一个孩子,一个温暖的家,一个……你爱的男人……”
何文远耐心的引导着,为了怕刺激到胭脂,让对方从这种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甚至没有提那个男人的名字,只是简单的点了一下。
“家……”
似乎幻想到了那美好的画面,胭脂眼神虽然还有些茫然,但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笑容,与之前刻意做出的假笑不同,这笑容显得十分甜美,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家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渴求的,那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可对于常年漂泊,自幼就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的胭脂来说,一个温暖的家却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
“你的家已经在那里等着你了,只要一个名字,你就可以回家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何文远扫了眼墙角处已经快要燃尽的香料,开始了最后的引导:
“胭脂,你还在等什么呢,一个名字而已,家……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手指微颤,似乎被说服了,胭脂微微张口,像是终于要说出什么了,只是神色迷离,动作也很缓慢。
看得一直都很耐心的何文远,心脏也稍稍有些快速的跳动,恨不得上前帮对方一把。
能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连破获几件大案,坐到正六品的位置,何文远自然不只是靠着自己的那点武功和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