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轩这话绝对是挠到了周良安心里正痒痒着的地方,这位头发已经花白,明显年纪不小的老先生,瞬间便是精神一震,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一些。
红光满面的说得那叫一个神采飞扬,就连林子轩有时候都没有能插进嘴的地方,不过只是在旁边听着,他倒是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那位祖父在白鹿书院当年也是一位风云人物,或者说在整个江南都是一位风云人物。
他祖父十六七岁的时候,正是林家鼎盛的时候,完全不像是林如海一样小小年纪,就得支撑门庭,过早的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听周良安这位他祖父的好友说,他祖父当年基本上什么事情都干过,青楼画舫乃是常客,赌坊黑道也是混过的,其他的那就更多了。
可以说,在会试科举成婚之前,他那位祖父的人生足以写出好几部精彩。
周良安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既不是赞叹也不是不赞同,就是显得很复杂,林子轩很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点,可他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周良安认为他祖父年轻的时候,太过风流放浪,所以才造成的英年早逝,这倒是有些可能。
不过还是略略有点牵强,毕竟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当年的这位老先生可是个很规矩的书生,完全是被自己祖父给拉上了这条风流才子的不归路。
要说起来,这世上的人也是蛮双标的,有些事情,有才华的人做出来那就是有性格,没有才华的人做出来,那就是丑人多作怪。
就比如说青楼赌坊,他那位祖父做的与那些纨绔子弟一般无二,甚至还要更甚一筹,玩得花样更多一些,但人家就是被人赞扬称颂的风流才子,青年俊杰。
而没有才华的人,要是做这些事情,那不用说妥妥的就是纨绔子弟标签没得跑了,估计就算是回家,都得挨上好几段揍的那种。
这倒是给林子轩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他觉得他以前的想法似乎是有些狭义了,不是这条路就是那条路,不是黑就是白,想法太过简单了些。
全然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着灰色,两条极端的路中间还有一条综合一些的路,人生不是只有纨绔和青年才俊这两种选择,大可以普普通通的啊。
虽然他宁肯当纨绔被打,又或者是成为优秀的人被父亲压榨,也不愿意选择这个中间档,变得普普通通的,但是周良安所讲的,他祖父的故事已经给他树立了榜样啊。
他当纨绔的目标是什么,不就是不愿意劳心劳力,想要活出精彩一点的不同的人生吗,不就是想要开开心心的玩嘛,这祖父都做到了啊。
读书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上天赋予他的天赋,足以让他轻松的胜过无数人辛苦的努力,他完全可以两者兼得,成为真正的人生赢家。
而且这么做的话那还不用辛苦的和父亲斗法,更能得到别人羡慕的眼神,说不定就连玩的时候,很多东西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至于说以后会如何,那起码有着十几年的潇洒时光,毕竟会试三年才开一次,想要拖个几年完全不是问题,这么一想,人生的前景瞬间就光明了。
被周良安的话指引了人生道路的林子轩,听得顿时更加认真了,以前他自认为对于古代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可听着对方话里那玩得那些花样,他觉得自己的认识实在是太浅薄了,谁说古人不会玩的,谁说古代没有现代有意思的,这古人的花样那丝毫都不比现代来得差。
尤其是这些才子之间的,什么击鼓传花,行酒令,曲水流觞,斗琴斗棋斗剑,那输了的处罚,听得林子轩都忍不住兴奋,玩得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还有什么蹴鞠马球,打猎捞鱼,野外踏青,各种各样的比赛,榜单排名的激烈竞争,还有书院中各派的暗中较量,甚至有学子们联合起来对抗书院先生的事情。
这听得林子轩心里都痒痒的,忍不住也想去白鹿书院见识一下了,他觉得这些书生们上学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完全不像是他原本想象中的那么无聊。
就比如说周良安所说的,白鹿书院开设的那些课程,四书五经自然是不会抛弃的,不过那是最基本的。
除了这些之外,琴棋书画是必须要学的,哪怕你不精通,也一定是要懂一点的,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乐器课程。
比如说萧啊管竹啊,不过这几样就不强求了,属于选修的,任凭学生自己选择,想学就学,不想学也没关系。
而除了琴棋书画这四项必备的技能外,马球蹴鞠这也是必修的,还有剑术和射箭,同样如此。
就算是你想要懈怠都不行,因为书院每一个月都会有新的排名榜单,虽然最后一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处罚,但是对于这些才子而言,面子大于天啊。
那就算是不争第一,也坚决不能落到后面啊,据周良安说,他当年和父亲成为好友之前,就是在这榜单上你追我赶,互不服气的那一伙。
其实正常的书院是不会有这么多的东西让你去学得,四书五经就已经够很多人读一辈子的了,他们哪里有那些精力去学这些杂学,科举三年一次可是不等人的。
不过白鹿书院里面的人却不一样,大多都是权贵家族的子弟,对于这些东西都是从小就接触的,耳濡目染之下学起来并不难。
而其他的那些不是权贵家族子弟的,那能进白鹿书院,肯定都是极为天才的学生,想要学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会太费劲,努努力很快就能跟上进度,不会浪费正常读书的时间。
整整一个上午,林子轩就是在听故事中度过的,这样愉快的经历完全不符合他一开始的想象,不过对此,他无疑是感到非常愉快的。
至于石头和板凳这两个书童,此时已经完全被林子轩和周良安给忽略了,好在这两人听得也很入迷,半点都不在意别人的忽略。
周良安讲得这些东西,不但对于林子轩来说,是无比新奇的,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更是如此,还没被现实生活腐蚀的他们,心中不禁充满了向往。
中午一起用了顿午膳,几人丝毫都没有午休的意思,周良安谈兴正浓,与好友的孙子,讲述当年好友的往事,这让他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林子轩就更不用说了,难得有这么精彩的故事听,自然不会主动的拒绝,所以与上午一样,这一下午的功夫也是在讲故事中度过。
等天色慢慢黑下来,林管家过来提醒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该离开的时候,周良安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
林子轩也是如此,不仅主动把周良安送到府门,甚至站在府门口,两人还有些依依惜别,一大一小这幅模样,看跌了林府不知道多少人的下巴。
小少爷的脾气府里面谁不知道,他们本以为,就算是老爷强压着,小少爷不会搞出什么事来,肯定也不会乖乖的去读书的。
哪里成想,小少爷不但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天,就连中午午休都不回去,现在更是对先生表现出一幅恋恋不舍的模样,这就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们都想不到。
不过他们的想法林子轩自然是不会在意的,他站在府门口,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头一次觉得上课是如此有意思的一件事,完全不像是他曾经想象中的那样。
果然,他的见识还是太少了,总是容易自我主观臆断,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揣度果然不行的,好在现在认识到了也不算晚,毕竟他还年轻着呢。
站在门口,林子轩深深的呼了口气,他转了转脖子,活动了一下坐久了有些疲惫的身子,便转身想要带着石头和板凳回去。
这一天虽然只是听故事了,并没有真的学习什么,坐了一天也是够累的了,原本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没有感觉,这会一放松下来,那疲惫就全涌上来了。
不过刚刚转身,林子轩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抬头看了眼天色,算了算时间,他估摸着应该是自己父亲坐轿子回来了。
想到这里,林子轩不禁回过头来,果然便看到一顶四人小轿远远的从街角那边走过来,不用看别的,只瞅着那衣服,就知道是林如海的轿子。
下人们的衣服看起来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大多都是深色系的,显得很简朴,上面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花纹装饰。
但其实若是仔细瞅,就知道各个府里面的下人衣服那都是不一样的,不知道的自然是分辨不出来,可知道的想要分辨出来就很简单了。
既然瞅见了自己父亲的轿子,那林子轩自然是不能转身直接回府了,哪怕他并不是专门出来迎接父亲的也是如此,这是礼貌问题。
望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管家,林子轩头一次有了种期待林如海问问自己表现的心理,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很是愉快的望着父亲的轿子慢慢的靠近。
轿子是人抬的,比起马车还要慢一些,明明看着那都已经在街角了,可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却还是过去了好一会。
当然,这也跟轿夫们走得比较慢比较稳有关系,若是他们走路的速度快一点,或者是跑起来的话,就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