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一串大钥匙,便寓意着宁府的管家之权了。
果然,贾敬见由仪在他的示意下打开了那个盒子,便呷了口茶水,满意地道:“这府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赖升和赖升家的便是,他们都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做惯了事情的。”
一面就有一对中年夫妇过来给由仪请安,由仪唤了起身,又听贾敬训了两句话,就散了。
而贾珍几番想看看那个盒子,却被由仪不冷不热地推拒了,再加上浓情蜜意也被由仪冷面挡了回去,最后他自觉无趣,甩袖走了。
而且果然当晚便没回府,仍然去惯常去的一家花柳之地留宿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京中的议论纷纷与府内的人心浮动,但那对由仪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京中之人不必管他去,由仪着意将心思放在了宁府上下,凭她的御下之道,不多时便收服了宁府内管事们的心,又挑选了和她心意的婢女着意调、教。
这都是远话了,且说请安这日回来,,贾珍甩袖而去,由仪又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训了话,让碧叶每人赏了些小银锞子,再赏了赖升与赖升家的每人一个金锞子,挨个敲打过了,方才清闲下来。
外头碧叶还在吩咐丫鬟婆子们将嫁妆中的各种东西打点好,由仪轻轻打开了那盒子,此时里头看上去已经像是空了的样子,由仪伸手在内部四周摸了摸,最后使了个巧劲儿将上头一层给取了下来。
这便露出了底下的地契,看着那鲜红的大印,由仪伸手将那一沓纸拿了出来,细细看下来,是京郊一处占地为一顷半的小庄子与京中的一处铺子,庄子和由仪那个离得是极尽的,到时候谋算谋算,将中间的空地和山头也买下来,便可并作一个大庄子。
而那铺子则在京中一处不错的地段,无论是经营些小生意还是租赁出去,都是每年都是一笔可观的收益。
再有就是银票了,一百两一张的共计十张,不薄的一小沓摞在炕几上,由仪拄着下巴看着,默默想道:莫非这红楼世界里流行的送人三件套就是庄子、铺子、银票吗?
忽然听到外头有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呼唤声,由仪忙将东西收到盒子里,刚刚将那小盒子在一旁的炕柜上放好,就见一个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被奶母抱着进来,穿着一身的大红,看起来像是年画里的福娃似的。
那贾蓉小娃娃声音奶声奶气的,唤“母亲”倒是顺的很,可见是被人教过不少次的。
想到贾蓉的母亲便是生他时候难产去世的,由仪便抬头打量了贾蓉的奶娘两眼,果然见她在一旁略有些紧张局促地笑着。
想来也是为了过来试探试探由仪好不好相处的。
由仪笑着抱了贾蓉在怀里,一面嘱咐碧叶去端了点心来,一面哄着贾蓉。
不是由仪自大,她由于功德深厚的原因,素来就是个最讨孩子喜欢的体质,何况是她有意博贾蓉的好感与亲近,不到半日的功夫,那小娃娃的称呼就从“母亲”变成“娘亲”了,一口一个,亲近的很。
直到玩累了,奶母上来说要到了午睡的时辰,由仪也没让抱回去,只吩咐人收拾了里间的睡榻出来供贾蓉休息。
如此几日的功夫,就把贾蓉哄得什么都与她说了。
一日黄昏时分,由仪理过家事,看着小贾蓉乖乖巧巧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样子,默默地开始为贾珍做打算了。
第5章 尤夫人 尤夫人第五。
“奶奶,奶奶不好了,大爷他——大爷他——”穿着绿衣的丫头匆匆跑进来,穿着粗气指着外头支吾半晌,却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来。
碧叶一拧眉,忙看了一眼歪在榻上阖目小憩的由仪,快步上前拉着那丫头出去,怒道:“怎么回事,着急忙慌的有什么规矩。”
小丫头一手锤着胸口,好半晌才回复过来呼吸,指着外头道:“碧叶姐姐不好了!大爷他——被人抬回来了!”
“抬回来了?”碧叶柳眉倒竖,“抬回来了什么意思?”
小丫头忙摇头,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碧叶越听越闹心,刚要开口呵斥她两声,却见那小丫头眼睛一亮向她身后看去。
碧叶忙回头,就见由仪拉着那湖蓝软绸绣玉兰花的门帘站在那里,一双眼眸冷凝地看向那小丫头,声音冷冷地问道:“大爷怎么了?你说清楚。”
事实上也不用那个小丫头说清楚,由仪对于贾珍此时的惨状心知肚明,毕竟是自己搞出来的。
其实贾珍本来还能再活一段时间的,但是他实在是太让人闹心了,又花心好色又猥琐丑陋,一身肥肉却自以为风流,实在是太伤眼睛了。
又总是给由仪添堵,故而他的“期限”就被提前了。
比如现在。
那小丫头膝盖一弯跪到了地上,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大爷满身是血地被人抬回来了!
于是影后由仪就发挥了十二分的演技来演了一出:新婚三个月死了夫君,新媳妇悲痛欲绝。
其演技之精湛直接耍过了贾敬,于是在宁府办丧事的这段时间中,贾敬对由仪这个儿媳妇的态度直接好了不知多少,连带着西府那边过来祭奠的老太太贾母对由仪都是愈发的怜惜,轻声安慰了好一番。
来往的勋贵人家的诰命夫人们,大多也都是和贾母一样的心思。
但在那怜惜过后,想到宁府没了贾珍这个青壮年,如今只剩下由仪、贾蓉这一对“孤儿寡母”和贾敬这个“老态毕现”的当家人,便也都觉得这宁府怕是要没落了。
但即便这样,好歹贾敬还在,看着身子也还算硬朗,总能支撑到贾蓉顶门立户。
偏偏这时闹起了国丧,新皇即位,上位的正是由仪看好的那一位三王爷徒延洲。
可徒延洲是由仪看好的,却并不是宁府一类的勋贵人家看好的。
新皇登基第二日,本来被先帝废黜的原太子、现忠顺亲王就病逝在京郊的园子里了。
于是这些指望着忠顺亲王再次成就好事的人家就彻底绝望了。
当夜,月光皎洁,照着一片缟素的宁国府,因主人的心情不大好,宁国府正院——宁德堂中气氛分外的低沉。丫头婆子们一水儿在廊下站着,分明满院子的人,却连半分咳嗽声都没有,甚至连呼吸声都是刻意压低的。
由仪手中牵着穿着一身素白的贾蓉,被一名衣着整洁的老嬷嬷引着匆匆入内,那老嬷嬷停在正堂阶下,对着由仪一福身,态度极尽恭敬:“老爷的吩咐,让您和蓉哥儿到了就直接进去吧。”
“有劳嬷嬷了。”
这老嬷嬷是贾敬夫人的陪嫁,这些年一直在宁德堂中办差,能让她亲自出动,想来也是要紧事。
原本贾敬素日只在宁德堂正房旁的耳房中作息,东西两方各自打通,一处白日起坐,一处晚间歇憩,正堂只做待客只用,且得是有身份、有排面的客。
今日贾敬在此见由仪和贾蓉,可见是大事了。
由仪心中已有些猜测,但却也没下定论,只是牵着贾蓉肉乎乎的小手慢慢往里走着,神色肃穆冷凝。
“来啦。”贾敬正坐在案前写着什么东西,听了声音也没抬头,道:“坐吧。”
由仪便牵着贾蓉在一旁的紫檀圈椅上落座,垂头不语。
贾蓉跟着由仪混了这些日子,因由仪待他不像寻常人待小孩儿,反而有时翻着书或是理事就随口告诉他些典故道理,故而他也知道些事情。
何况孩子自有一番小兽般的直觉,此时觉着气氛不对,就乖乖在由仪旁的圈椅上坐着,脊背挺直,低头玩着袖口上的几圈刺绣,一声不吭。
好半晌,贾敬总算停了笔,将那湖蓝云纹锦缎面子的折子在一旁摊开晾着,一面将手旁的一只小木盒向由仪推了推,道:“我明日会入宫一趟,将这折子递给新皇,然后便去京郊的道观中静修了。”
“老爷。”由仪抬头看他,抿了抿唇,仿佛有些犹豫,最后又尽数化作坚定:“您放心,我会教导好蓉儿,日后宁府自有光辉重复的一日。”
“这就好。”贾敬徐徐一叹,神色中难得浮现了些许的满意出来,他抚着美髯,目光中透着希翼:“珍儿糊涂一世,唯一做对了一件事,便是闹着我将你娶进了门。”
他点了点那个小盒子,道:“这是库房中一间暗房的钥匙,等回头我去了观中修行,你就那里头的东西送到户部去,虽说会是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了众矢之的,但你们娘俩儿低调些过日子,也是无碍的,再在新皇那里记一份好处,日后蓉儿也有个好前程。”
又略顿了顿,补了一句:“你是个聪明人,在新皇那儿又有救了皇子的情分在,再将那东西献上,做一回出头鸟,想来他也不会为难宁府了。”
由仪稍稍拧了拧眉,压下了心头万般猜测,对着贾敬认真地点了点头:“您放心,儿媳在一日,便保合府上下一日周全!”
贾敬笑容中透出些凄凉来:“也是难为你了。”
“罢了,罢了。”贾敬摆了摆手,起身行到贾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道:“蓉儿,日后你就是这宁府顶门立户的男人,你要听你母亲的话,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