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拿捏起了腔调来,悠悠道:“夫人说了,当今陛下提倡节俭,这全国上下简朴成风,实在不宜奢侈太过,故而要减少用度。”
“这边府里都减了,那头供去的花销自然也要酌情减少,何况老爷子都去了,夫人实在是没有义务每月百两银子地供着对自己没有教养之德的继母,所以日后每月只会往那头送五十两银子,都交给崔嬷嬷调度!”
说着,白芍又笑了:“想来老太太也是能接受的吧?这可是响应陛下的号召啊!”
话音刚落,一个眼色过去,马车已经走了起来,尤张氏要下车怒骂,却被那车夫给挡住了,于是只听一连串秽语随风飘扬,实在不堪入耳。
白芍听着直皱眉,于是微微摆了摆手,那头崔嬷嬷就得了号令一般,轻轻一拍车夫,马车一顿,她迅速上去,顷刻之间,尤张氏就停了骂声。
眼见那一辆藏蓝马车慢慢远去,白芍慢慢笑了,随意拿了一把锞子分给门口的小厮、婆子们,笑道:“让你们见笑了。”
“不敢,不敢。”一位嬷嬷极有眼色,就要捧了茶水果子来给白芍,还道:“我们这儿东西不好,姑娘赏个脸,好歹用两口。”
白芍含笑道:“不了,夫人还有差事吩咐呢。”
于是嬷嬷忙让了路出来,又在一旁稍稍躬着身子,以表尊敬。
白芍慢慢拂了拂自己的衣袖,转头扫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街道,轻嗤一声,回去了。
——这后门处的街道上住的都是宁府的下人,寻常小贩也不往里头走,不然只怕这一桩事情马上要变成笑话传遍京都了。
所以马车候在后门处,自然也是有其中的用意的。
白芍这边抄着会芳园的小路走,再穿过一条东西夹道,自宁德堂后门入内。
再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上不多时,入目便是宁德堂后来修建的小花园了。
由仪正在小花园上的亭中闭目歇息,身上盖了一层薄毯,手头握着一把白玉骨的团扇,眉目疏懒。
“回来了?”她是有听脚步声辨人的本事的,此时也不睁眼,直接问道。
白芍笑了:“是,老夫人送走了。”
“下去喝碗凉茶歇歇吧,方才开了个瓜,白芷给你留了,听说可是拣最甜的地方留给你的。”由仪慢悠悠道。
白芍抿嘴儿一笑,道:“夫人净哄奴婢,最甜的自然是奉给您的。”
一面说着,一面对着由仪行了一礼,退下了。
“我那母亲只怕不大乐意吧?”由仪慢悠悠摇了摇手中的团扇,随口与白芷闲话,她扯了一抹浅笑出来,轻嗤一声:“也是,一个月一百两突然少了一半,换谁也会不乐意的。”
她也没等白芷回话,或者说本来也没指望着白芷回话。
——白芷一贯是个沉闷性子,虽然与白芍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两个,但这姐妹二人可是在是看不出半点不同来。
白芍天性开朗,为人爽朗大方,宁府上下都是她眼熟的,谁都能搭上两句,人缘极好。
白芷却不同,她自幼流浪在外,又要护着白芍,见过的人间丑恶事不知凡几,养成了个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话的性子,嘴最严实,心思却极为缜密,这些年由仪身边的事由她和白芍打理,分工也是不同的。
至少白芍就不能对由仪名下店铺、田产与账册如数家珍,也不知道由仪身家到底多少。
而她们二人对未来的规划也不同,白芍是已经认了由仪院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嬷嬷做干娘,准备婚嫁的。定下的人选则是宁府中一位年轻的账房,那账房通些文墨,生的最是斯文,性子也温柔腼腆,和白芍正好互补了。
而他家中又无长辈高堂,孤身上京,由仪做主将后街上一处四合小院拨给了他,日后白芍过去,当家做主是不愁的。
当然最紧要的还是二人看对了眼,想到当时,自己精心培养出的白芍红着脸声如蚊呐地求自己赏一桩婚事,由仪便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左右那账房也对白芍倾心,于是便也顺理成章,如今由仪已吩咐人给白芍办了嫁妆,婚期就定在九月里,婚后白芍或是在府里做事,或是仍然在由仪身边侍奉,也全看她的心意了。
而白芷则是个性子极为冷清的,自由看遍了人间冷暖,心中只认为男女之事最不可靠,如今被由仪收服,便一心为她做事,办起事来雷厉风行,竟是个古代版女强人的风范。
这话都扯远了,只说由仪这边,伸手闲闲拨弄了一下养着几尾锦鲤的白瓷青花大缸内的水,笑容中仿佛含着嘲讽,又仿佛漫不经心:“其实若是她没有这要用女儿攀图富贵的心,我也不差提拔二姐儿那一把。”
“你说是吧,白芷?”
她没回头,仍然注视着那养着锦鲤的鱼缸,随意扯出的一抹笑容意味不明,白芷抬头看去,便觉着一双星眸中仿佛是那小小的水中世界,也仿佛什么都没有。
第13章 尤夫人 尤夫人第十三。
贾蓉和贾蔷都算是聪慧机敏那一类的,处事上通透不提,读书也是有些天分的。尤氏那一回只是苦于没人告诉他们苦读,如今有由仪压着,又有徐先生这个严师教导,他们二人终于捧回来个秀才功名。
由仪这一回可是一改从前的低调做派,广邀亲朋办了庆宴,也算是昭告长安豪门,宁府以宁安侯府之名再次出现在了勋贵圈中。
而二人这一回往金陵考试,同行的却还有西府里的贾珠。
且说那贾珠,系贾政之妻王氏夫人嫡出,自幼被贾政压着苦读,天分如何不说,勤勉总是有的。前些年贾蓉和贾蔷考下童生功名,贾政便起了让儿子也会去考较一番的心思,只是贾母压着,没成。
后来好容易贾母松了口,让贾珠回去一试,却只过了初试,第二关从考场出来便病倒了。之后太医诊断出来个“心力交瘁”的结果,贾政夫妻因这个被贾母好一顿教训,而后几年里便也消停下来。
几年听了贾蓉、贾蔷二人要考秀才的消息,贾政也动了心思,与贾母几番商量,说贾珠已苦读了几年书,也要回去试试,贾母见贾珠这几年身子硬朗不少,便点了头,算作首肯。
于是就是这叔侄三人回金陵,跟随的仆人随从无数,金陵老宅早早打点出来,一切为了科举让路,最后两个侄儿得了秀才功名,贾珠也顺利考下了童生试,以红榜第十三的成绩成为了一位童生。
说到排名就不得不提贾蓉,他的年纪在同考场里都是小的,但排名却是红榜第三,极为靠前,实在是令人欢喜。
贾蔷也得了个第十七的排名,勉强搭上了上游的末班车。
徐先生听了消息,摸摸美髯颇为不满,须知他当年十岁考秀才,却是正正经经的榜首的。
于是贾蓉贾蔷二人回京,没等飘起来呢,便被押着读书了。
而贾珠从南边儿回来,西府也喜气洋洋了好一段时间,他老子贾政却颇有不满——全因东府二人少年秀才珠玉在前,看自己这个年岁大二人不少的儿子却只是个童生,心中便不舒服了,于是就押着他苦读了起来。
还是贾母看不惯,指着贾政骂他:蹬鼻子上脸,又好生安抚了王夫人与贾珠一般,开了自己的私库将许多好东西给贾珠送去,王夫人则在贾母的示意下开始忙碌起了贾珠娶妻的事情。
其实西府这几年,也算是喜事连连。
先是王夫人老蚌怀珠诞下了一位口中含着美玉而生的哥儿,让贾母好生喜爱,取了个“宝玉”的名字,抱到院中亲自抚养。还唯恐他留不住,让人写了名字散到街上请人诵读,闹出好大的阵仗来,好不招摇。
为这个,徐聘柔私底下还与由仪笑了一番,宫中的皇后也在由仪入宫时旁敲侧击了两句,只是自此,荣国府的事情是彻底上了当今的御案了。
但因为后来宝玉抓周宴上抓了胭脂,这事情就成了满京中的笑话了,也不过说了一阵,便少有人关注了。
贾政也因此对这个儿子十分不满,只是上有贾母压着,也没什么管教的法子。
也没过两年,又有贾政之妾赵氏诞下了一位姑娘,生得倒是浓眉大眼,天生一副粉雕玉琢的好模样。
于是这位三姑娘便从了上头两个姐姐的字辈,取名为:探春。
也被抱到了贾母院中,贾母从此便一心带着三个孙女儿和宝玉,享受着天伦之乐,只是私底下还打算着将元春送入宫中的事情。
只是不巧宫中一位颇受当今尊重的太妃过世,当今免了选秀,元春的年纪却也耽误不得了,无奈之下,贾母咬咬牙使了门路,也将元春送进了宫。
只是不是做小主,而是成了一名女史。
听说就在皇后宫中侍候,也不知何时能够出头了。
因为是原著故事的发生地的原因,由仪对西府还是颇为关注的,于是那府里发生的事情便总能传进由仪的耳朵里,由仪就闲着听了,只当笑话,供她闲暇时消遣罢了。
只是这一年,宁府却又添了一位小姐。
是远在京郊道观的贾敬搞出来的,她母亲是服侍贾敬的一名使女,生下她就去了,贾敬便命人将小姑娘送回了京中,只说让由仪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