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琴声顺着风断断续续地传过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了，但今天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听到。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的犹豫，她缓慢地移动步子，走向琴声传来的地方。
她来到了宴会大厅。由于明天早上登岸，今晚并没有什么活动，船上的客人需要有一个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新环境。尽管如此，大厅里也不是完全的黑暗，几支烛火摇摇晃晃，笨拙的可爱。
这样的场景与记忆中一幅图片重合，竟然让fiona感觉到无比的熟悉。她止步在距离钢琴几步之遥的地方，注视着前方那个沉浸在演奏中浑然未觉有人靠近的钢琴师。
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棕发整齐地梳在后面，一丝不苟。他的手指灵活的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敲击，时而舒缓，时而急促，仿佛变化多端的海浪，身体也随着音乐轻微摆动。
a注意到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让她想到了那些优雅矜贵的绅士。她止不住有些神情恍惚，她已经不记得当初的男孩。可现在这个男人的背影却分明与当初的男孩重合。
她轻轻笑了下，并不指望男人会回应她什么，只是现在的心情特别想说些什么。“我总能听到你的琴声，频率就和海浪拍打船身一样高。醒来，入睡，梦里，你都不注意休息的吗？我可以理解你对钢琴的热爱，可也不要错过许多其他的美好才对。”
a自顾自地说出一些话，也不在原地等待1900说什么，径直走到桌前开了一瓶红酒。高脚杯中深红的液体微微晃动，在烛光下显得暗沉冷漠。她静静地看着酒杯上倒映出的影子，又一次随意地开口，“你要来一杯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出于礼貌，但没想到这次1900会这么给面子。几个跳跃的音符突兀结束了这首不知名义的旋律，男人走到她身边，纤白修长的手指稳稳拿起酒瓶a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对方的手，只觉得看这样一双手，就算是倒酒也有一种别样的优雅与美感。
“你不喜欢？”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如琴音低暗而悦耳。
“什么？”
a莫名其妙，就看到1900有些难过的抿紧了嘴唇，语调明明没变，可怎么都透着一股颓然与郁闷。“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在距离你远一点的地方弹琴。”
好吧，现在fiona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了，明显是在回应她第一次说的话。只是这男人貌似弄错了重点，更弄反了她的意思。
“你的琴声能令人感到愉悦，我很喜欢。能够听到它们，我乐意至极。”她抬起头，冲着1900露出灿烂的笑容，以说明自己是真的很喜欢。
1900僵着脸，却悄悄红了耳根。他大口地抿下一口酒液，重新坐到琴凳上，朝fiona伸出了手。
他想做什么？fiona并不清楚。可她依然把手搭在男人的手上，在他的牵引下坐到琴凳的另一边。
1900踢开了固定钢琴的铁环，晃动的船身直接影响到钢琴本身。她轻呼了一声，随即视线就被1900的手指吸引。
他开始演奏。这是一首与风雨合奏的钢琴曲a依旧说不出名字，极大可能是1900即兴创作的。
笨重的钢琴没有了固定，开始在内力与外力的共同作用下随着船的晃动而滑动。同样，演奏着的1900，坐在琴凳上的两个人也随之在宴会厅里滑动起来。
这样的经历是从未有过的，让人畅快而刺激，有好几次差点撞到柱子时fiona会惊呼，但安全绕过后又会变成畅快的欢呼。她发现1900的琴声似乎与船身的摇晃，钢琴的移动。甚至是她的呼声都有着奇妙的联系。这样的联系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让fiona忍不住为之侧目。
他是钢琴上的天才，这个领域内的王者，毋庸置疑。
她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琴声，转移到1900身上，以至于她都没发现他们什么时候被一个柱子卡住了，停了下来。
“你喜欢吗？”男人问她，语气或许是他自己都不明白不理解的温柔。
“棒极了！我从未有过这么有趣的经历。”少女灿烂的笑容给了1900以极大的安慰，瞬间平复了他躁动不安的内心。
你的喜欢是我最大的动力，我愿意永远这么为你演奏下去。1900在心里默默压下了这句话，转过头，专注地看着放在琴键上的自己的手指。“对我来说，钢琴是空气一样的存在。”不可或缺。
他的背挺得很直，手指也很有力。薄薄的两片嘴唇抿着，固执而坚毅。他的目光是专注地，或者说整个人展现出的都是完全的专注与热爱。可fiona却莫名感觉伤感，那种说不出的孤寂。
她一定是被刺激得太过了才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a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看1900，不要再去回忆那种寂寥与淡漠的孤独感。转而问他，“你一直在这儿练琴？”
男人点了点头，于是fiona接着问他，语气难免有些急促。“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位男士从这块地方跑过去？”
这次1900沉默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没有看到别人，只有他而已。
他一直看着琴键，不敢把丝毫目光移到少女身上。他害怕自己一看到女孩澄黑的眼眸会忍不住说出一切。
a感觉到失望，她并没有察觉到1900的异常。想到时间不早，她提出告辞，而1900却突然叫住了她。
“我现在。算是你的朋友吗？”也许是那口酒给予的勇气，也许是今晚那个不能被人知道的举动打开了心扉，也许是因为明天就要分别。今晚的1900说的话格外的多，面对fiona也像是有了几分勇气。
正准备离开的少女噗嗤一下笑了，黑亮的双眸稍稍弯起，掩盖了星辰一般的黑眸，仿佛月牙儿半遮半掩，隔着层雾气，但同样光彩照人。原来有的人不只是在特定时候才漂亮的，她无时无刻都象征着美好。
男人看得愣了愣，就听到fiona说，“早就是了。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看我弹琴的小男孩。唔，你大概忘记了，不过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呢。”
他似乎是听到了心跳的声音，一股喜悦毫无征兆地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如此的舒畅。他想要大声的告诉她，他当然记得，全都记得，从未忘记过……可他尴尬的发展自己又说不出话了，只能用嘴角清浅的笑意告诉她，他高兴极了。
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男人笑的像个傻瓜。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用演奏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可想到刚才和fiona的对话还是决定算了。他站起来，一把拿起没喝多少的红酒，朝马克斯的房间走去，他需要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
他们是朋友了，明天早上，他一定要站在船头看着fiona离开，也许运气好他们还能聊两句。再然后呢？是无尽的思念还是其他？以后再说吧……
第95章 海上钢琴师4伯爵夫人的情夫
半夜找好友喝酒的最直接结果就是1900第二天早上差点没爬起来，幸好fiona在他心里的分量足够重, 这才让1900忍着头痛, 爬起来穿戴整齐。
无论昨晚有多么愉悦有多么看得开, 当他真正看到人群川流不息地离开时，1900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酸涩与懊恼。他不止一次的认识到, 船上的乘客只是一些过客,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们。来来往往，船上的乘客不断变化, 可他却是一直在的。就好像海浪一层一层铺开, 无法阻止, 也再没有相同的浪花砸上船身。
1900站在最高的地方寻找寻找着自己最想看到的女孩，急于离开的人们普通回巢的马蜂, 即使有再好的视力, 他也无法判断谁才是他的fiona。他感觉到后悔, 也许他应该整夜守在少女的门前, 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以保证她不会从视线中离开。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你总是站在最外层注视着别人，仿佛世界的喧哗都与你隔开。早上好，我亲爱的钢琴师。”
意想不到的甜美嗓音在他耳后响起, 动人的, 让他抑制不住惊喜，瞬间转身。他注视着女孩澄黑的眼眸和勾起的鲜红的唇，费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失态地凑上去。“早上好，fiona”
那一个“fiona”的名字被他含在嘴里很久, 慢慢的吐出，沉甸甸地，又轻飘飘地，像是醇厚的美酒，给人一种熏然的沉醉感。
fiona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能被人念得这么动听。她蓦地有些心跳加快，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早上好。你也要下船看看吗？”
“不了。”1900的脸色变得有点泛白，他看着远方的陆地，那拥挤的人群，用力摇了摇头。“有机会，也许吧。”他眼底有憧憬，但更多的是恐惧。他从没下过船，也没有下船的准备，也许有一天会下，但不是现在。
“哦，那可真遗憾！”fiona惋惜地说，黑亮的眸子里带着笑意，娇嫩的脸庞散发着青春可人的信息。“不过我也只在这边待一段时间，真希望回美国的时候还能遇见你。”
她说着，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急切了起来。没有等1900的回话，她笑着对男人说了一句“下次再见”就准备转身离开。
1900没有挽留，他的表情变得格外苍白，因为他注意到fiona手上握着一支玫瑰。鲜红的，向一息火焰，瞬间烧灼了他的心。
是谁送给她的？他精神恍惚地想。不断远去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在人群中消失，再也看不见。他蓦地嗤笑，那样优秀的少女，有人追求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