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野弥生不用睁眼都知道是谁进来了,他明明可以随意地进出她的房间,却为了表现出对她的尊重,发挥房门的作用……当然,门锁还是等同于摆设。
白兰对她的作息规律一向很了解, 总会估算出她醒来的时间, 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第一时间见到她。
“还是觉得不舒服吗?”
温柔的声音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担忧。
身旁的床沿凹陷下去一块,紧接着额头被略微冰凉的手背轻轻贴上。
花野弥生闭着眼蹭了蹭他的手背, “嗯,不过没有发热。”
百分之二十的数值让她能自然地做出这些小动作,而这让白兰的心情在一大早就得到了质的飞跃。
“唔……果然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好。”
贴在额间的手微一抬起,紧接着生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略过少女的脸颊, 将柔软的发丝挽至耳后,又亲昵地捏捏圆润的耳垂。
花野弥生眯开眼睛,一脸控诉地看着他,“我还想再睡会的。”
白兰送给她一个愉快的Wink,将轻快的声音递到她耳边,“我给你准备了海鲜粥, 吃完你就可以一觉睡到中午了。”
双重诱/惑直接戳中红心,花野弥生没怎么犹豫就上钩了,“那你先出去,我换了衣服就出来。”
白兰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拎起之前摆在床边的购物袋放到少女的枕边,“喏,试试这个。”
看着袋子上的商标,不用看她也知道里面的裙子是什么样子。花野弥生惊讶地眨眨眼,“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路过这家店的时候,玻璃橱窗里展示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她下意识多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年头,就被街边的艺术表演吸引了注意。
回应她的是一个猝不及防地额间吻。
“身为追求者当然要多注意小细节了。”
说完,白兰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踮着轻快的脚步走出房间。
顺手阖上门的瞬间,眉宇间弥漫的温柔与笑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原本肆意绽放的紫罗兰花海在离开少女视野时便化为一片荒芜。
被骨架支撑而起的皮囊缓缓穿过走廊,最后停留在观景阳台。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湛蓝色的天空,森冷的声音挤出喉咙。
“少得意了,你以为这样就赢了?我会找到办法的。”
*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会察觉到不对。
起初只是太阳穴突突地跳,偶尔出现神经像是被拉扯的疼痛感,然后又叠加了一层头晕目眩,只要一睁开眼视野就会有无数透明的颗粒物质游离,直到现在就更加夸张了,脑子里就像被灌了铅水般,重得几乎能压断脖子。
任谁长时间被这种叠加的负面BUFF折磨都会耗尽耐心,为此还耽误了她的行程。截止到今天,他们已经在这个世界停留了大半个月了。
哪怕在科技发达的世界的医院里检查不出任何问题,不管多少医生看了后都只是叮嘱些多多休息注意饮食之类无关痛痒的话。
在还没有那么严重的时候,花野弥生还以为是自己过于奔波导致疲惫,但没多久就推翻了这个猜测。
白兰是个很体贴的人,这么长时间来吃穿住行上安排得无微不至,他比她更能掌控她身体的负荷程度。一旦心理或身体上稍稍触及到疲惫的界限,他就立刻会带着她去清净的环境好好舒缓一下。
现在她对着镜子都能明显感觉到脸色呈现出诡异的透明感,就像被绝症一点点蚕食生命,怎么也没办法哄骗自己只是疲惫导致。
与逐渐加深的病情对应的,是白兰愈发冰冷的神色。
自从两人开始旅行,白兰就从未在她面前展露出一丝负面情绪,只要和她在一起,他每分每秒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她几乎能看见他头顶上绽放的小花。
那并不是伪装,线的存在足以证明一切。
……虽然他的线非常一言难尽。
可现在,那双总是温柔的注视着她的眼眸,沾染上了他想要掩饰都掩饰不了的晦涩,仿佛所有的精力都凝聚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无暇分神。
当花野弥生忍不住探究的时候,得到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起初他还会移开视线,或者垂下眼眸,再到后来,就会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以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将她拽进那篇枯萎的紫罗兰花海。
他在独木桥上挣扎,想要拥抱她一起跳下深渊。
这个人一定知道她身体出现异常的原因。
她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以前除了每次脱离旅行的时候会有些这种类似感冒的症状,她真正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医生那里给出的也是千篇一律的答复。
上次出现这种身体自发性的不适还是在……
花野弥生猛然睁开眼,碧绿色的瞳孔紧缩成针。
紧紧合拢的遮光窗帘将月光拦截在外,陷入黑暗的卧室死寂一片。
耳边只有她因为某个猜测而倏地紊乱的呼吸声,以及猛烈到几乎要穿透耳膜的心跳声。
视野里依旧游离着无数透明的颗粒,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目无焦距地盯着仿佛随时会坠落的天花板。
“……你早就知道了?”
黑暗中,响起微不可闻的——
“嗯。”
***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从角落里走出,缓缓靠近床上蓦然惊醒的少女。
他脚步悄无声息,犹如幽灵漫步。
花野弥生转动着眼珠,朝他看去。
白兰静静地立于床边,那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主宰众生命运的神明,晦暗无光的紫色眼眸锁定着她,眼底翻滚的毒蛇蠢蠢欲动地张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将毒液注入她的动脉。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花野弥生出乎意料地平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重新开启数值后的第二天,”白兰的声音压得极低,“那天早上,你醒来的时候说头疼。”
花野弥生愣了愣,“仅凭这点?”
“一开始还不是很确定,”白兰扯了扯嘴角,“但是数值到达百分之二十的时候……也没办法装傻了。”
花野弥生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似是撒娇似是抱怨数值在百分之十那里停留得太久了,于是她尝试着将数值提高到百分之二十,成功的那一刻,他笑得格外灿烂,兴高采烈地扑过来想要亲吻她。
而她在躲避的时候,因为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踉跄了一下,反而不小心跌进他怀里。
现在想想,如果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撩几句,可那时他却只是收紧了环在她腰身的手臂,什么都没有说。
白兰蹲下/身来,随意地坐在地毯上,“你又是怎么察觉的?”
他的双手懒懒地搭在床沿,抬起一只手随意地支着脸颊,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离开她。
“我刚刚才想起,”花野弥生怔愣地呢喃,“上一次‘生病’的时候,正好也是我开启了你的数值,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就觉得……太过巧合了。”
每一次数值提升,身体的状况就会变得更糟糕,它们就像处于天平的两端,只有一方能够占据高处。
复制楠雄失败体现在逐渐失去掌控的能力,可现在却体现在逐渐崩塌的身体。
前者就像溢出杯子的水,而后者……仿佛是剧毒,只要还存在就会不停地侵蚀摧毁她的健康。
眼前这个白兰,是由千万个灵魂拼组而成。
仅仅是百分之四十就能让身体崩塌到这个地步,再这样下去,不要提什么高数值或者满数值了,恐怕连百分之六十都不能到达。
不,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
无法再得到数值的白兰……会做些什么?
花野弥生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花野弥生”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以至于她直接忽略了渐渐崩溃的身体,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白兰身上。
花野弥生艰难地侧过身,想要更清晰地捕捉他的神情。
仅仅这一个小动作都让她觉得异常疲惫。
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承受的一幕,白兰蓦然绷紧下颚,瞬间紊乱的呼吸声在诡异的死寂中格外清晰。
她不敢再随意动弹,小心翼翼地安抚他,“你可是白兰啊……一定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能够随意跨越空间,掌握着所有世界最超前的知识与最强大的力量的白兰,怎么可能会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解决?
可又有个声音在心底悄声说——他不会有办法的,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
闻言,白兰的神情犹如浸在寒潭中,异常冰冷。
“啊……办法倒是有很多种。”他冷漠地说,“第一,把身体里那些垫脚石全部分离出去,可那样我对你来说就没有任何价值,不再需要我的能力,不再受制于我的力量,你会眼都不眨就把我扔到一旁。”
花野弥生没办法反驳这一点,选择重新开启他的数值,确实有这两点在里面。
“而且变回以前那个无能的家伙,不仅随时会被人杀死,‘它’也会抓住这个机会,把我从你身边驱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