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环境,成长经历以及……“个性”。
【哇……你不是外界人!】金发碧眼的男孩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自己的同伴新奇地说,【你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糟糕了。
果然,等琢磨清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后,那双与宫本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睛里顷刻间腾起雾气,她瘪瘪嘴,惶恐无助地哭出声来,【回家……我要回家……】
宫本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要完”的表情,朝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楼下传来的咳咳声让他们两个打了个激灵。
霍斯曼那张杀气腾腾的脸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他面无表情地吸了口牛奶,【闭嘴,你是想我们死吗?】
她抽抽搭搭地盯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哭一下他们就会死,又或者……她不知道“死”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表达,【你再哭我们就立刻走。】
哭声蓦然止住,她泪眼朦胧地捂住嘴,面露哀求。
很好,逃过一劫。
***
从此他和宫本的身后多了个尾巴,跟着他们楼上楼下地跑,就连晚上睡觉三人也是睡在同一个房间——这是最开始那几个晚上,发现她每次都会缩在他们房间门口的地板上睡着后霍斯曼做下的决定。
唯一一张床当然是留给她的,他和宫本睡地上,就算她再无害,但陌生的气息让他们两人根本没有办法睡安稳,很久之后这种情况才稍稍改善。
与之相反,她在他们面前会很轻松。
聪明,敏感,察觉到他们的排斥和戒备后,会主动保持一个让双方都有安全感的距离,但同时也对他们毫无防备——这样柔软无害的存在时间久了多少能让他们偶尔松懈一下。
而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迫不及待的、小心翼翼地再靠近他们一点,直到他们再次竖起尖刺才会停下。
食物和水由霍斯曼提供,她就像被豢养的宠物,从没有踏出过巢穴一步,长期的交流让她知道流星街到底是怎样的地方,仅仅是门口那漫山遍野地的垃圾山就让她不敢乱跑。
这就导致了他和宫本也没有办法离开,哪怕霍斯曼偶尔去交易所,他们也不敢偷偷摸摸跑掉。
他们早就想走了。
这里太安逸了,会渐渐磨灭掉他们的危机意识,仅仅依靠两个人互相训练是没有办法缓解的,一旦这个女孩不再需要他们,被磨平了利爪和獠牙的野兽在流星街还能生存多久?
可即使她不再排斥霍斯曼也依旧很怕他,那个性情古怪喜怒不定地老头总是会在她说错话或者做错事的时候突然怒气暴涨,等把她吓成瑟瑟发抖的兔子后,又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们。
她察觉到他们的想法,开始讨好他们,尽可能地想让他们呆久一点,甚至有些疑惑——外面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离开?
于是“玩具”和“主人”的身份颠倒了。
但这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在严格遵从着弱肉强食的生存规则的流星街,善意原本会让一个人成为最好欺骗的猎物,但她很走运地活在霍斯曼的庇佑下。
于是她的善意和纯粹变得有侵略性、攻击性,比最尖锐的利器还要可怕。
他和宫本在近一年的时间里,每天都被这条尾巴一点点瓦解防御的堡垒。
日积月累,变成一个规模恐怖的窟窿。
【喂,库洛洛,外面的世界……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好吗?】
宫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女孩已经睡着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说通用语时根本不用压低声音,反正就算被听见了她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是害怕吵醒她。
她似乎怕自己会把自己的世界忘记,又或者怕他们觉得呆在这个枯燥无味,常常会分享些那个世界有趣的人和事。
【你不是就从外界来的吗?】他反问。
【我那时候才五岁,连怎么来的都不记得。】宫本嘀咕,【能把语言保留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他想了想,说,【都不是一个世界,有什么好比较的。】
【真好呢……刚来就有霍斯曼庇佑。】明明是羡慕的话语却被同伴夹杂着恶意说了出来,【我那时候可没有这么走运。】
他无声地笑了笑,【至少你能活下来。】
而她只要踏出霍斯曼的巢穴,就会死无全尸——只能一辈子当一只“医生的宠物”。
宫本沉默了两秒,又说,【今天……她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我没有察觉到,察觉到后也没有想杀她。】
原本躺着的身子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他一手撑在地上,看向对面的宫本,【你在开玩笑?】
那双阴翳的绿色眼眸正死死盯着床上的女孩,然后缓缓将目光移向他,金发碧眼的男孩被夜色陇上一层黑纱,黯淡无光。
他面无表情地比了个口型——【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他点点头,又重新躺回去。
温水煮青蛙……但谁是温水?
安逸的环境?还是……这个女孩?
***
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一直安分守己,表现地像是格外喜欢这个安逸的环境,足以打消霍斯曼的戒心。
离开的机会很好找,只要等霍斯曼再次去交易所就可以了。
然而……
【只要她让你们走,你们随时可以离开。】丢下这句话,霍斯曼便离开了。
算上今天,刚好是一年。
看来一年的时间也是这个喜欢独居的孤僻老人的极限。
两人面面相觑了两秒后,火速跑上楼把女孩摇醒,等她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宫本就迫不及待地说——
【放我们走。】
女孩瞬间清醒,动作僵硬地坐起身来,呆愣地望着宫本,又看了一眼在她床前同样等待答案的他。
生机盎然的绿色眼眸顿时氤氲上雾气,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把眼泪憋了回去,顶着通红的鼻尖,点了下头,【……好。】
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代表他们离开后不会被霍斯曼追杀到死了,而且还用这一年的时间换取了他的豁免权。
然后看见女孩小心翼翼地,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张开软绵绵的双臂,怕自己的动作会吓到宫本的同时,也给他足够的时间拒绝。
但宫本没有躲开,连防备都没有,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这家伙的背肌流畅松弛地不可思议。
她轻轻拥抱住金发碧眼的男孩,眼角含泪,【谢谢,对不起。】
他看不到宫本的表情,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后,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发顶,【不要惹霍斯曼生气。】
女孩瘪瘪嘴,【……嗯。】
两人走出霍斯曼的巢穴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忍不住朝身后看去——果然,那个女孩站在窗前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
【肯定是又哭了。】他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然后又对自己这种反应莫名其妙,连忙把头扭回来。
好在是白天,他们偷偷摸摸地穿梭在昏暗地巷道里,往原石区的方向奔跑,他们不敢带食物,就怕变成靶子,途中看到“觅食”也急忙换路躲开,尽量找些没有人出没的犄角旮旯,走运的是途中只碰上了一个刻意避开本区人的女人,她的腹部尽是鲜血,一看就是受了很重的伤,双方在碰面的同一时间就各自岔到别的路去了。
在踏出老城区的边界时,宫本突然说,【她其实知道哦。】
【什么?】他抬眼瞄了同伴一眼。
宫本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动作,【那个谢谢和对不起。】
谢谢他们一直陪着她,以及为强留了他们这么久感到抱歉。
他冷笑一声,【居然任由别人靠近你,你是嫌命长?】
【说起来……我这是第一个被人拥抱耶。】宫本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反而若有所思摸向自己的肩后——那是女孩在抱着他时碰到的地方,【好软哦。】
见他翻了个白眼,宫本笑嘻嘻地凑过来,做势张开双臂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库洛洛,你要不要试试那种感觉?】
【你给我滚开。】他忍无可忍地躲开,加快速度往前跑去。
【你那副嫌弃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宫本在身后受伤地大喊,【我们不是同伴吗?你都能把受伤的我带来老城区,为什么连个拥抱都……】
他突然停下脚步。
宫本嬉皮笑脸地追上来,【怎么?改变主意了?】
他虚握着拳头,抵在唇间,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那个女人……受了很重的伤。】
【那又怎么了?】宫本莫名其妙地说。
他再三思量,直到宫本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才接着说,【她和我当时带你去霍斯曼那里一样,刻意避开老城区的人,慢慢往霍斯曼那里靠近。】
——那个女人是去找霍斯曼的。
宫本很快听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收敛了神色,好一会才说,【整个流星街都知道霍斯曼的规矩,哪怕是快死了也不允许擅自开门,否则会吊着最后一口气把人折磨致死。】
所以霍斯曼每次才会放心地去交易所——他强大到哪怕是将死之人都不敢破坏他定下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