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也不管他如何,将银票收好,又让签了字据,便拱手告辞。
贾政送走这一行,回来对贾琏道:“多亏你过来支应。”
贾琏道;“探春一个姑娘家,总不好出来见人,叔父不怪我僭越就是了。”
贾政知道他心里有气,也不多说,叔侄两个沉默许久,贾琏便告辞了。贾政想事情简单,他觉得把钱交出去了,事情就完了,贾琏却知道这才是个开始。甄府为什么别家不找,单找了你家?他家不干净,你家就那么干净了?圣人既然已经开始动手,这些亲废太子的老臣们,慢慢就都得被清算了。
凤姐儿见贾琏面色沉重,便过来给他按摩肩膀,贾琏拉住她的手道:“风雨欲来,不知能不能保得住你们。”
凤姐儿笑道:“顶了天就是削爵抄家,怕什么,难道连我的嫁妆都没收不成?大不了我养你。”
贾琏听着就笑:“那我岂不是变成个吃软饭的了?”
凤姐儿正色道:“那自然,那时候你也就是个以色侍人的,不好好伺候我,有你的好看。”
贾琏便笑道:“那奶奶看我的’色‘怎么样啊?您还满意吗?”
凤姐儿笑得直咳嗽,道:“现下看着差强人意吧。”
贾琏狠狠道;“等晚上,我看你还敢胡说。”
两口子正说笑着,鸳鸯急三火四跑了来,哭着叫道:“二爷,奶奶,快来吧,老太太有些不好。”
凤姐儿两个心里一惊,急忙往外去,一边又叫道:“去通知老爷和太太,命人去请二叔一家子,快些!”
贾母躺在床上,喘气有些粗,拉着凤姐儿的手道:“好孩子,往后,你要受累了。”
凤姐儿泪珠子“啪嗒啪嗒”落在贾母手上,她忙吸了吸鼻子,含泪笑道:“我可不,我在家里娇生惯养的,一点儿心不操,您要不盯着我,我指定什么都不管。”
贾母道:“那我也看不到了。”
凤姐儿紧紧握着贾母的手道:“不行,您不看着茂哥儿成家吗?”
一时贾政带着全家过来了,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膝行至床前,大哭道:“老太太!”
贾母看着他,笑道:“你打小儿就板,长到这个岁数了也是不活泛。如今这个情形,等我去了,你就守孝在家,日后孝满了,也不必再为官,在家做个富家翁,平平稳稳的才是福气。”
贾政一边哭,一边应是。
贾母又对凤姐儿道:“我没给你叔父挑个好媳妇,闹得如今家宅不宁,等我去了,若是你宝玉、探春几个有事,还要你帮衬啊。”
凤姐儿含泪点头。
贾母又叫贾赦:“你一辈子怪我偏心,我如今要去了,也要嘱咐嘱咐你。”
贾赦哭得孩童一般,一边摇头,一边掉泪。
贾母道:“你要多听听琏儿的话,不要总摆老子的谱。年纪大了,要保养身体,不要左一个右一个的拉到屋里,少喝些酒,不要胡闹。”
宝玉站在最后头,众人都哭得伤心,唯他一个站在那里,无悲无喜。
贾母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伸了手叫他过来。贾政忙把他拉到床前。
贾母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都瞒着我,如今,我的宝玉也变了。”
贾政便拉宝玉:“快跟老太太说话。”
贾母一直没掉泪,这会子眼角落了颗豆大的泪珠子,叹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宝玉便念一声佛号,道:“老太太,您放心吧。”
贾母歇了好一会儿,忽又问:“我的玉儿呢?”
众人都知道她问得是黛玉,凤姐儿忙上来道:“去接了,说话儿就到。”
贾母急促地喘了两下,道:“哎,等不到了。”她看看凤姐儿,又看看宝玉,缓缓闭上了眼。
众人跪在地上大哭不止,凤姐儿忍着眼泪,安排众人各处报丧,又指挥丫头婆子将各处的摆设换下,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贾府便一片白茫茫了。
贾珍等最先来的,带着尤氏哭了一通,贾赦等人忙劝住,男丁便都外边去了,剩凤姐儿在内主持。
贾母为不拖累子孙,将一应后事之物都已备好,凤姐儿感念贾母慈心,不免又哭一场。福满怕她伤了身子,忙来劝止。
林如海带着两个女儿赶到时,贾母尸身早已安置妥当,黛玉几乎哭死过去,林如海和丹玉半抱半拉才没叫她摔在地上。
丹玉也颇伤心,说实在的,贾母虽对她不如待黛玉上心,但是也颇多看顾。她看了凤姐儿一眼,心里已猜到造成如今变数的该是凤姐儿。
只是她这些年早已学会了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只对凤姐儿点点头便去照顾黛玉了。
贾母是老一辈儿的国公夫人,如她这般年纪的已没有几个了,她这一去,各家各府都来拜祭,一时人来人往,门庭热闹。
贾赦带着贾政和贾琏在外头招待,邢氏便和凤姐儿招呼女眷。也有几个常来往的诰命问:“怎么不见你家二太太?”
凤姐儿便道:“婶母伤心太过,起不来身了,请您见谅。”
也有那心思清明的,知道必是有什么缘故,便笑道:“这是你家老太太素来慈爱,才使儿媳妇如此不忍别离,何来见谅之说。”
邢氏颇不乐意在外头给王氏戴个孝顺的帽子,只是凤姐儿已经说了,她便气呼呼的站在一旁,叫人看着,也觉得这大儿媳也不似外头传得那样左性,婆婆去了,这不也是伤心难耐吗。
贾母的葬礼一切从简,虽然外头有些议论,但是贾琏坚持不大办,贾政也劝贾赦,老太太临走既然有话,还是遵从老太太遗愿为好。贾赦虽不乐意,到底也依了。
贾母葬礼之后,贾府便闭门谢客开始守孝,原先住在府里的邢岫烟早被邢大舅接回去了,凤姐儿怜她艰难,又偷着给了她二百银子,让她藏好了,万一有事,也可拿来应急。
旁人尤可,这些日子茂哥一直儿跟贾母一处玩闹,忽地不见了贾母,便日日啼哭。小孩子家也说不懂,巧姐儿心疼弟弟,只得想法子引开他的注意,免得他哭伤了嗓子。
凤姐儿忙忙碌碌的,这些日子倒一直没太过伤心,如今闲下来了,一坐下便想到贾母叫她多喝些红茶,那个暖和,不伤身子;一理事便想到贾母替她将许多埋怨担下来,好叫她放开手脚……那些埋在心里的伤心难过仿佛这会子才反应过来,密密实实地涌上来,潮水一般,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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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贾母一去, 连贾赦也不再行酒色之事,老老实实为她守孝。凤姐儿先还令人看着贾赦不要闹出孝中丑事来,见他如此, 倒还叹息。
众人闲来无事, 也坐在一处说笑几句, 如今鸳鸯跟在凤姐儿身边, 她的本事比平儿不差,只是吃了不大认字的亏, 最近便一直拉着福满学字,倒把贾母逝去的忧思暂且排解了。
凤姐儿正说要让厨房做些蘑菇来吃,虽要食素,也不好闹得众人面黄肌瘦的,忽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有内相来了。
凤姐儿忙令丫头护着几个小的进去, 自己和邢氏收拾了出来见人。
一出来,见贾琏等人俱都一脸沉痛, 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
那内相便叹道:“娘娘身上不大好,太医那里已是无法可用了。”
贾琏道:“因家里守孝,进宫恐冲撞圣人与众位贵人, 若有什么要说的, 一并告知内相,他会代为转达。”
元春入宫时惜春年纪尚小,并无特别深刻的感情,因此只道:“请娘娘保重身体。”
邢氏道有些唏嘘, 道:“家里一切都好, 娘娘不必记挂,放开心胸才是。”
凤姐儿也只幼时及省亲见过元春两次, 料想元春应该更想着听自己爹娘弟妹的嘱咐,也道:“叫娘娘放心养病,出了孝家里便进宫拜见。”
内相是从贾政那里来的,这会子时辰也差不多了,略一坐便走了。
凤姐儿心知元春这病再不能好了。或者她这也不算病,乃是因她知道家里的事,又见了甄府家败,又惊又怕,病上加病,才至不起。
凤姐儿记得前世有些分析《红楼梦》的专家认为元春是凭借泄密才被皇帝封妃,后头要办贾府,便又用药使元春病逝。
元春封妃一事是透着蹊跷,究竟因为何事凤姐儿也揣摩不透,许是圣人意图取信于老圣人,又许是元春果然说了什么,使他不得不如此,但是从那一天起,元春的结局几乎就已经注定了。
今年过年也简单,不过是拜祭一下祖宗,凤姐儿带着惜春领着人忙活了没两日就得,惜春还道:“往年里总觉得闹腾,这个来那个来的,就连化缘的和尚姑子都要多来几回,今年却又觉得空寂。”
凤姐儿叹息一声,对福满道:“你这几日不用过来伺候我了,多陪着鸳鸯些,她自小在老太太身边,如今一到年节,恐她心里难受,别再有什么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