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便叹气道:“罢了,什么事,你说吧。”
鸳鸯便将林丹玉之事删去一些对凤姐儿不敬的说了。凤姐儿一听便知是丹玉又犯了毛病,因此笑道:“不妨事,吕先生这几天就过来了,回头让吕先生好好教教也就是了。她不过是家里养得娇,有些不知事罢了。”
鸳鸯得了话,虽还不大放心,到底不能强问,只得跟凤姐儿主仆说笑一回,见天色不早才回。
平儿对凤姐儿道:“真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位林大姑娘真是聪明脸孔笨肚肠,可怜了林二姑娘,两头不落好。”
凤姐儿叹口气,但愿跟着吕先生也能叫她学些此方世间的规矩礼仪,哪怕心里瞧不上呢,好歹大面上要不出毛病才是。
探春几个知道吕先生要来都颇兴奋,盖因她们之前虽也跟着先生念了几本书,可那先生才分却有限,不过领着几个姑娘识几个字罢了。凤姐儿越发觉得这几个姑娘厉害,原以为她们能诗会画是因为拜了名师,谁想全是自己私下琢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第一天,想日个万,结果中途总是摸鱼,全指着存稿过日子了
第45章
眨眼到了年下, 贾母体恤凤姐儿身子重,便不让她操心,只令她每日带着几个姑娘玩耍。
这日东府里尤氏请凤姐儿几个过去赏梅, 凤姐儿笑道:“大年下的, 你们忙得这样, 我们就不去添乱了, 等过了这阵子,有多少花赏不了呢。”
尤氏笑道:“剩下都是小事, 你侄儿媳妇看着就完了,这几日花正好,若不去就浪费了。”
凤姐儿只得应下,第二日禀明贾母,带着迎春姊妹往东府沁芳园去了。
沁芳园不大, 倒是梅花养得极好,凤姐儿觉得宁府前几代人中定有一位极有情趣的人, 以珍蓉二位的品性来说,他们可没心思打理这些。
秦可卿过来给凤姐儿请安,笑道:“婶子今日一定好好玩,往日里总想着与婶子多亲近些, 只是不得空。”
凤姐儿见她裹着大红猩猩毡, 头上松松挽了一个堕马髻,斜插着一枝珍珠簪子,端庄里带着风情,与一般世家贵妇不同。笑道:“你们府里就是你能帮着你婆婆料理, 自然要多费些心, 等年后你闲了,常往我那里去。”
秦可卿应酬一会子便有婆子来回事, 尤氏便道:“你去忙你的,这里都不是外人,不必陪着了。”
秦可卿笑道:“是。”又对探春几个道,“已令厨下备了酒席,都是旧年里我自酿的果酒,不醉人的,一会子送来,姑姑们又吃又玩,也添些乐趣。”
探春等都拍手笑道:“这个好,多谢你。”
几位姑娘在家都不许吃酒,这回听说有果酒都显得兴致勃勃,探春忙央尤氏道:“好嫂子,这就让人送来吧。”
尤氏笑斥道:“我就知道得这样,这会子可不许多吃,说是不醉人,回头若是上了脸,老太太追究起来,我可不受这个骂。”
众人忙笑着应了。
厨下的管事婆子亲来盯着摆桌,见众姑娘兴致好,便上来行礼笑道:“回奶奶,今日新得了新鲜的牛羊肉,可要上个锅子?”
凤姐儿忽想起“芦雪庵烤鹿肉”一节,笑道:“嫂子,让他们切好了,串成串子,我们自己烤着玩吧。”
尤氏笑道:“真真你是个胡闹的,一会子闹得肚子疼,我还得老太太那里请罪去。”
凤姐儿笑道:“若果真老太太怪罪,都在我身上了,好嫂子,好容易来玩一回,你还不让我尽兴。”
黛玉几个都跟着凑热闹,围着尤氏软语央求。
尤氏无奈,只得笑骂婆子:“都是你这老货闹得,还不快去预备!”
一时东西备齐,黛玉看着那些生肉直笑:“还得叫他们烤才行,咱们自己不是烤糊了,就是还生着。”
探春笑道:“好姐姐,你先让我展示展示,若不行再说。”
众人便笑着看探春将斗篷脱了,袖子抿起来,坐在小石凳上有模有样地烤肉。
众人正笑着,远远地便听见宝玉的声音:“你们这里玩笑,也不带上我,竟还自己烤肉!”
黛玉笑道:“我们自己乐自己的,你不跟着先生念书去,怎么又跑了我们这里来?”
宝玉给尤氏和凤姐儿行了礼,也凑过来拿了几串肉烤:“今日开始就放假了。你们不带着我玩,被我抓到了吧?”
探春道:“往日你外头玩去,也不见想着我们,这会子倒来拿我们的怪。”
宝玉便“好姐姐、好妹妹”地一通乱喊,惹得众人都笑了。丹玉皱着眉头看了宝玉一眼,又垂下眼,应景般扯了一下嘴角。
贾府过年比之凤姐儿家里岂止要忙十倍,虽有贾母体恤,凤姐儿也不免陪着应酬了好几场,直到出了十九才算清净些。
且说金陵薛府之中,原本薛太太领着一双儿女去明州见过王子胜一家后,倒也着实约束了薛蟠几日。只是那薛蟠撒娇撒痴,总想着多玩一会子,薛太太不免又犯了旧病,不忍深管。
宝钗说过几次总不顶用,薛蟠又常嬉笑道:“好妹子,我如今还小,玩两年再学不晚。”
宝钗也只得罢了。
这日薛蟠领着一众小厮们金陵城里闲逛,正瞧见有个貌美的小丫头提着个大木桶在路上走,登时身子酥了半边,立时叫人去打听。
那几个小厮素日就是跟着薛蟠胡闹的,仗着势大,打伤了那丫头的买主,硬将她抢了回来。
薛蟠唬了一跳,忙请了大夫去给那买主医治。买主姓冯,也是个硬性子,就是不同意将这丫头出让。薛蟠莽性子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留下些银钱,嘱咐大夫好生看顾,带着母亲和妹妹上京去了。
这位冯乡绅一气之下将薛蟠告上公堂,奈何薛家在金陵城经营日久,势力颇深,凡来此为官者都不敢得罪,倒又将他赶了出来。
那薛蟠此次进京,一则为了宝钗小选,二则京中生意一年不如一年,须得查看查看。
宝钗知道薛蟠为了个丫头又伤了人,一路上便不见欢颜。薛蟠口里念了几百次“好妹妹”,也不见她转圜,于是气道:“我也没想着伤他,谁知道底下人出手这么重呢,不过是个丫头,给我就是,难道我能亏了他?”
宝钗大怒道:“既然不过是个丫头,哥哥为何还要将人抢来,那人已经受伤,哥哥就算为了安抚,也该将人还回去才是!”
薛蟠道:“罢了罢了,为了她,我这一路不知挨了你多少白眼,我也不要她了,你留着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宝钗气结,只得命人将那小丫头带来。
只见那丫头战战兢兢立在下头,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小声道:“给姑娘请安。”
宝钗叹了口气:“多大了,叫什么?”
小丫头便摇摇头:“不记得多大,我爹叫我丫头。”
再细问,方知也是个苦命人,小小年纪便被拐了来,只等着到了岁数卖掉,如今连个父母亲族都记不得了。
宝钗心里叹了一回,道:“往后就跟着我吧,先跟着莺儿学学规矩。”想了想又道,“你这名字也不好,既跟着我,少不得给你起个名字。就叫——香菱吧。”
香菱忙磕了头,跟着莺儿下去了。
薛太太便跟宝钗道:“虽说可怜,到底是命薄了些,你哥哥为了她又生出一场事端,我看,把她送走才是。”
宝钗叹道:“送到哪里去呢?她一个孤苦女子,长得又这样好,送到外头去,岂不是平白害了她?
跟着我,虽说是个丫头,待她年纪大了,配个人放出去,未尝就过得不好。这也算是救了她一回。”
薛太太夫婿在世时只知听夫婿的,如今女儿渐大,又有主意,她便只听女儿的,因此便摩挲着宝钗笑道:“你说得是。我闺女这样心善,菩萨都是看着的,此去一定有个好前程。”
说得宝钗有些心烦意乱,薛家说是紫薇舍人之后,说穿了不过是个商人,进了那个地方,家里是使不上什么力了,不知道舅舅和姨妈家里能不能帮衬些。
家里已是如此了,若她再不能出头,怕是立时就要败落了,叫妈和哥哥怎么过呢。
宝玉的业师回乡去了,这些日子倒把他放了风,日日与众姐妹厮混,今日淘腾胭脂,明日办个小宴的。
贾母乐得见他们姊妹和睦,笑呵呵地看他们胡闹,不许人约束。王氏纵有十分想管的心,也不敢当着贾母说。只得趁着宝玉请安的功夫一遍一遍嘱咐,宝玉心里不爱听,敷衍着行个礼:“我记下了,太太好生歇着,儿子这就去了。”
闹得王氏也没个法子。
只是姊妹们也得跟着吕先生上课,每当此时,宝玉便趴在栏杆上长吁短叹:“哎,好好的,大家一起玩不好么?”
袭人笑劝道:“姑娘们大了,自然要有自己的事,你既然闲着,不若往二奶奶那里走走。如今大家都忙,只二奶奶养胎无事做,说不得也闷得很,你去陪她说说话。”
宝玉笑道:“正是,我这就去。”
凤姐儿正坐在日头底下看着丫头们给肚里的孩子揉尿布,一抬头看见宝玉,便笑道:“不早不晚的,你妹妹们都念书去了,闲下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