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林蒙忍不住笑出声,在王怜花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朝他摆摆手,自己先回家收拾一番,之后神清气爽地画起设计图来。
期间林蒙还不禁感叹:王解语花名不虚传,哈哈。
过了几日,解语花说到做到,不仅将船拉到了码头,还给林蒙带了数本西洋书籍,还贴心地配备了两个翻译人员。
林蒙这段时间以来,也有跟着王怜花复习佛郎机语(西班牙语),自己还花费了好一段时间,才渐渐找回上辈子学其他语言,如意大利语、法语和拉丁文的记忆和感觉。现在让她去看原文书,她磕磕绊绊地还是能读通的。
这数本西洋书籍中,基本上都是游记、人文、诗歌之类的,并不设计到他们科技方面的知识。唯一一本比较有干货的,是关于解剖学的。
这个时候的欧洲,神学仍旧“大行其道”,但不可否认的是,科学正在强势崛起,可像解剖学这一学科,肯定会被宗教裁判所认为是异端行为,然而这本书既然能够出版,也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其实,中医侧的解剖学也一直在进步。之前在梅花草堂,跟着梅大和梅二先生学习时,林蒙就有接触过很多医书,只是这次她轻车简从的出海,并没有将它们带过来。
所幸林蒙也记了个大概,再不然她可以央求王怜花的商船往返时,帮她带一批书过来。
林蒙后来发现她这么想,是舍近求远,因为王怜花绝对是个优秀的“工具书”,否则《怜花宝鉴》上也不会有医术篇了。
王怜花昂首挺胸,再度在林蒙面前抬头做人,且他还敏锐地发现一件事:“看来你是真心喜爱此道。”
林蒙点点头:“我们家的人,身体都不怎么好。”
王怜花这会儿也知道她的具体家庭状况,就连她为什么和李寻欢闹翻,都有所了解,只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闻言还讽刺道:“你的身体要是不好,那牛都要哭了。”
林蒙抬眼看过去,她的外表其实很有迷惑性,一般人见了,绝对会认为她弱不禁风,又楚楚可怜。这会儿她轻抬眼,还蹙起了眉,好似带上了一分冷清哀愁,之前的活泼热情也已然褪去,身边也像繁华褪去,变成了灯火阑珊。
王怜花都要暗骂自己嘴快了。
不想下一刻这张惹人爱怜的脸,被一张纤肉清晰的脸部解剖图代替。
王怜花:“!!”
王怜花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好像椅子上被放了一排钉子。
“哈哈哈哈——”林蒙拍桌狂笑,眼泪都快笑下来了。
王怜花仰天长叹:“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王怜花又瞧笑地花枝乱颤的林蒙,眉眼一动,把她那张图借走,说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拿去吓唬沈浪他们了。
然后——
之后的好几天,林蒙都没能见到他,说是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没空来传授林蒙知识,只是叫人送了不少医书过来。
林蒙敢笃定,他绝对是被按在地上摩擦了。她再翻看了遍这次送来的医书,不意外地发现都是她想找的,而且里面还有一本宋朝宋慈所著的《洗冤录》,其对人体骨骼及胚胎等有较详细的记载,并附有检骨图。
林蒙不由感叹王老前辈的周到细致,内心难免有那么一分愧疚,想了想还是跑去探望他。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王怜花那张俊脸完好无损。
林蒙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定睛去看。
王怜花:“……”
林蒙委婉道:“你今天格外香,也格外白。”
王怜花绷得住,几乎是痛心疾首地叱责道:“你是登徒子吗你。”
林蒙:“……”
王怜花沉默了会儿,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怎么样,是不是看不出半点痕迹?我调制的香饼,可不是寻常香饼可比的。”
林蒙不想戳他痛处,所以就轻描淡写道:“哦。”
王怜花却反过来不满她的不捧场,“让我说,女子的钱最好赚了。你还在保定城时,也用过王芳斋的刨花头油、胭脂水粉吧?”
林蒙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不会吧?”
王怜花一撩衣摆:“不错,那正是在下的产业。”
林蒙佩服极了:“那你有想过往西洋开分号吗?”
王怜花颔首:“自然。只是我还缺一款艳惊四座的产品。”说罢,他就看了林蒙一眼。
林蒙疑惑道:“我不懂这个。”
王怜花微微一笑:“《西京杂记》有记载‘又作卧褥香炉,一名被中香炉。本出房风,其法后绝,至缓始更为之。为机环,转运四周,而炉体常平,可置之被褥,故以为名。’此技已经失传。而光复古物的担子,除了诗音你还能有谁能担得起来?”
林蒙不禁低下头,心道:‘我干嘛烂好心我。’
第31章 探花郎(8)
阿提在厨下备好了饭菜,把饭菜来回几次送到了饭厅,这才转路去到主屋。从饭厅到主屋会经过一条敞亮平整的石板路,路两旁载着垂柳,走过一道弯就看到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
在屋前有许多玲珑山石,几乎要把里面所有房屋遮住,中间栽种着不少奇花异草。阿提这段时间来,也认了七七八八——她被林蒙雇来,照顾她衣食起居。
阿提心里清楚,她只是个粗人,哪里做得来这种精细活。林姑娘愿意雇她,无非是因为心中过意不去。
对此,阿提倒没有拒绝,但她因只会做几样粗茶淡饭,就厚着脸皮去向王府那边的厨娘请教,又觉得还不够,还将院内洒扫的活接了下来,还很认真地记下如何养花种草。阿提是认为如此,才能对得起林蒙付给她的工钱,和一番好意。
这不怪林蒙喜欢她。
再说阿提,她刚走进房门前,挂在门檐下的一个灯笼,就响起了清脆的击铃声。阿提见怪不怪,朝里面喊道:“林姑娘,我进来了。”
阿提并没有得到回应,不过她还是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这几间房舍自是极为宽敞的,只是里面各色事物摆得满满当当。阿提每次来都会多加小心,这次也不例外,甫一进门,她就觉得屋内凉风滚滚,不知比外面凉爽了多少。她不禁看了眼不远处的凉风来源:
七轮扇。
扇轮如同芭蕉叶般宽大,相互连续,没人站在旁边转动,这七轮扇却能在连续不断地卷动着,让满堂都觉得沁凉。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七轮扇的转动快慢,和屋顶的风车转动快慢有关,它们俩是相连的,否则可就不守恒了。
阿提再张望了下,便在窗前贵妃榻上看到了正在安睡的林姑娘。
阿提看她恬静的睡颜,很难将此时的她,和当日一剑霜寒的神勇表现联系到一起,也很难想象她明明是个大家千金,又怎么整日和这些奇巧的玩意为伍,但阿提每次见她浸淫其中,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忽然,屋内传来咚咚咚的击鼓声。
阿提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再一抬眼,就和前一秒还在安睡,但这一秒就睁开眼睛的林蒙,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林蒙朝她招财猫般地招招手,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她悄无声息地醒过来,有那么点叫人森寒。
阿提抚着胸脯,一跺脚:“林姑娘!”
林蒙把入睡前看的书,放上了书签,合起来放到了一旁的书架上,接着伸了个懒腰:“好阿提,我起来了。”
阿提蓦地心软,上前拎起雪青色外衫,送了过去。
鸣钟击鼓的木人,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后,又安安静静起来。
林蒙穿好了外衫,又简单梳了下头发,和阿提去了饭厅。
没想饭厅已经坐了个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王怜花摇着折扇:“诗音你来了呀,饿了吧?”
林蒙:“……我真该养只狗的。”
王怜花折扇一收:“那敢情可好,我精于飞鹰走狗。”
林蒙莞尔道:“不,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在门口挂个牌子,上书‘狗与王怜花不得入内’。”
王怜花:“…………好阿提,去帮公子我拿双碗筷来。”
阿提看向林蒙,林蒙点了点头,阿提这才去了。
王怜花此次来,是想邀林蒙去船上玩。
林蒙兴趣缺缺,王怜花见状,装模作样地哀叹道:“我那艘船着实可怜,竟是摊上个冷酷无情的新主人,连愿意看它一眼都不愿。”
林蒙态度有所软化。
王怜花趁热打铁:“诗音大可放心,我这次绝对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蒙:“……我恨你。”
原来自从王怜花提起被中香炉后,林蒙有接下这个挑战,只是她每每有了新思路后,到最后往往都差上那么点意思,而且越是苦恼,越是思路堵塞。明明她连七轮扇都做了出来,记里鼓车都能完好得复原的(记里鼓车乃汉朝发明,车子每行一里,车上面的木人就会敲一次鼓)。
这也导致林蒙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太想看到王怜花。
到最后林蒙还是跟着王怜花,去码头参观他输给自己的那艘大船。
这艘船刚落成没多久,请了最顶尖的工匠打造,各色船工亦一应俱全。王怜花没让他们陪着,自己带林蒙各处参观了起来,“稍后我们还可以驶出海湾,在附近的海上飘行,到时赏景垂钓,都看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