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楼下传来喧闹声,鸨母本来还在叫嚷,可见到来人送上的银票,就顿时变了嘴脸,堆起了满脸笑。李家的家丁们照着鸨母的指示上来,对着他们醉得不轻的少爷道:“少爷,得罪了!”
李寻欢根本不配合,家丁无法,只得道:“是小姐让小的们带少爷回去的。”
“诗音?我不回去!”
李寻欢满怀矛盾,心里的痛苦几乎都要溢出来,他既想见表妹,又不想见到表妹。李寻欢挥开家丁,自顾自继续喝酒,他嫌弃杯子不够大,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酒滴到衣服上也不管。
小李探花从来都是优雅的,整洁的,哪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跟着上来的林蒙更来气,直接点了李寻欢的穴,让家丁把他五花大绑,直接捆走。等回到了李园,林蒙解了李寻欢的穴道,又叫人端来冷水,毫不留情地泼到他脸上,冷声道:“我知道以你的酒量,还不至于醉到不清醒的地步。当然了,你要是还‘醉着’,那我不介意带你去荷塘里继续醒酒。”
李寻欢闭着眼睛。
林蒙怒极反笑:“李、寻、欢。”
李寻欢还是不说话,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生怕被惊扰到的蝴蝶翅膀。尽管头上还滴着水,可他仍看起来十分好看,好看到他似乎做什么,都有人会无条件地原谅他。
林蒙显得十分冷静,她像是在说旁人事一般,讲述起来:“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见你的救命恩人,为了只见过一面的我,得了相思病快要死了,可你又不能求我嫁给他,所以决定牺牲自己,是也不是?”
李寻欢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震惊地看向林蒙。
林蒙被他这一幅茫然无措的模样激怒了:“滑稽!这他妈的太滑稽了!”
李寻欢愣在当场。
“你以为我是谁,我是李寻欢的林诗音吗?我是签了卖身契给你吗?还是我只是个没有自己思想的木偶?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自己的追求!可为什么你就能以为你代替我做选择,凭什么认为我会按照你所想的,去喜欢你的结义兄弟。
“哈!他龙啸云更好笑。不说他那一见钟情是不是见色起意,若他喜欢我,那就堂堂正正地来和我说,来征求我的意见,而不是去问你能不能把我许配给他!你是我的父母吗?你是我的所有人吗?
“还有李寻欢,你是傻子吗?他是救了你的命,对你有救命之恩,可他让你做什么,你就非得去做什么吗。难道在你心中,和你相依为命的我,比你偿还恩情还重要吗?比你自己活得快活还重要吗?”
林蒙说不上对李寻欢有没有男女之情,可他们被定了娃娃亲,也是不争的事实。不仅在李寻欢眼中,就是在李园的下人眼中,他们俩以后是要成亲的。林蒙可能也很难想象,她会离开李园,去别的地方,和别的什么人一起生活。
再退一步说,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可林蒙更看重的亲情,绝对是有的,而且还很深厚。他们俩这么多年来,接连送走那么多至亲,那时候多难多痛苦,他们俩相互扶持着,才走到了现在!
林蒙既恼恨李寻欢擅自做主,蔑视她的人格,又痛恨他不为他自己着想。
林蒙想到这儿,又一股脑地迁怒上了龙啸云。还为伊消得人憔悴,屁!当时龙啸云只不过远远看了她一眼而已,难道这一眼,还能让他寻死觅活了?
而且林蒙不相信李寻欢没有在龙啸云面前提到过她,一个表哥一个表妹的,就是个傻子也得知道不一样吧!林蒙看就是龙啸云携恩求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撇开龙啸云这个不相干的人不谈,林蒙再次看向李寻欢,李寻欢才是对她重要的人,才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会伤到她的人。
这会儿,李寻欢完全清醒了,他的痛苦和愧疚不言而喻。如果是以往,他那么会说,会哄人开心,他就该清楚他现在应该怎么做。可他要是还能那么思路清晰,还能分析利弊,那他就不用那么痛苦地做抉择了。“龙大哥真的病得要死了……”
这一刻,李寻欢可能也不真正清楚他说了什么。
可林蒙听得清清楚楚,她刚冷静了点,就又一下子被点着了:“他要死就让他去死好了!”
林蒙不想再说什么了,她拿起被丫环从她院子里捧来的长剑:“李寻欢,和我比一场吧。”
“是不是我比你强,比你们都厉害,你才能彻彻底底地把我的话听进去,认识到我不是你需要保护的附庸。”
“诗音,对不起,对不起——”李寻欢像跟木头似的,又像个复读机一样,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他根本不可能拿出他的飞刀来,他更不可能对着表妹动手,如果她杀了他,能让她不再对他失望的话,那她就动手好了。对啊,如果他死了,那他就不用这样左右为难了。
李寻欢这么想着,好像回光返照的病人一样,他的眼睛里有了神采,他也拿出了他的飞刀,做出要和林蒙决一死战的模样。
周围的下人早就吓傻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还是大管家反应过来,上前想要劝阻,然而林蒙的剑比他的话要快。
且快得太多。
剑光如惊虹掣电,围在一旁的下人,都能感受到那惊人的剑气,他们不由得惊呼着往后退。
小李飞刀也被李寻欢拿到了手中,可他只是做做样子,相反地他还坦然地迎向了林蒙的剑光。
林蒙:“!!”
林蒙最后收住了剑,还险些反噬到自己,她顾不得手腕上传来的刺痛,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寻欢,尔后一言不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25章 探花郎(2)
在李园附近有一条巷堂,从巷堂可以遥遥看见李园里的小楼。在这样和李园有天壤之别的巷堂中,开着一家小店,前面卖些粗粝饮食的小店,后面有三五间简陋的客房,店主是个身有残疾的驼子,人称孙驼子。
这日还不到饭点,店里没有客人,孙驼子却没闲着,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桌子,将桌子擦得锃亮。
忽听到脚步声,孙驼子立刻回过头去看,来人却是个和这巷堂这小店格格不入的年轻姑娘。她看起来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从小饱读诗书,可出现在这儿就很奇怪了,身边也没有一二随从,更甚者她手里还拎着一柄长剑。
那长剑怎么看,都不像是装饰用的。
她看见了孙驼子,就像是看到随便什么人,又自顾自坐了一张桌子旁。
孙驼子期期艾艾道:“客官可是要吃点什么?”
“来一壶酒。”
“是是是。”
小店里自然没有什么好酒,可那姑娘也没有嫌弃,但她也没有喝,就只是放着。她把剑放下,另拿了药酒出来,自己按摩起自己的手腕来,这期间她脸色变都没变,孙驼子暗暗瞧了一眼,心有疑惑,冷不丁那姑娘开了口:“《怜花宝鉴》的主人去了哪儿?”
这奇怪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愤而从李园离开的林蒙。
而《怜花宝鉴》是一本书,乃两个多月前,有人送到李园的。那时候李寻欢出关去了,接下它的正是林蒙。林蒙稍稍翻看了一遍这本书,她得说这是一本奇书,上面除了武功心法外,还有诸如医术、易容术、毒术、蛊术,神乎其神的摄心术等等。书的主人把它交给李寻欢,是想李寻欢能为书找到合适的传人,先前林蒙就是要和李寻欢说这件事。
只是途中被龙啸云打断了,后来林蒙又去了梅花草堂,等她再回来李园,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她更没有心力去和李寻欢说这件事。
孙驼子转过头,皱着眉道:“我不知道林姑娘你在说什么——”他说完就知道失言,林蒙也已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孙驼子急忙找补:“这附近几条街,谁不知道像仙子一样的李园表小姐。”
“那孙二先生可知这附近几条街上的店铺,都是我家的买卖。当时出面和孙二先生做生意的李掌柜,对孙二先生印象十分的深刻。本来像孙二先生这样的,必定是积攒了一辈子的银钱,才狠心买下一间店铺,却不想孙二先生出手十分爽快,不仅没有讲价,反而给得都是整钱。
“可又奇怪了,孙二先生连个伙计都没有请,店里的重活累活都是孙二先生一人干。这门板看起来十分重,一般人搬它都要慢慢搬,可我看地上却没有留下许多挪动的痕迹——孙二先生,还要让我说下去吗?”林蒙对李园附近出现的新面孔,不说了如指掌,可也差不了多少了。
何况这孙二先生本身武功不低,却那么刻意地在李园附近住下,林蒙不格外注意他才怪,且他出现的时间,恰恰好在《怜花宝鉴》被送到李园后。
孙驼子装不下去了,粗声粗气道:“你想怎样!”
林蒙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本书:“《怜花宝鉴》在我这儿,我想将它发扬光大。”
孙驼子目眦欲裂:“你竟没把它转交给李寻欢!”
孙二本就是个暴脾气,他原本答应好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可不代表他要受此嘲弄,另也不想让《怜花宝鉴》旁落。当下孙二就按耐不住,使出了他的成名绝技大鹰爪手,就要擒向林蒙手中的《怜花宝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