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从衣架上取来自己的衬衫和长裤,这样周正严谨的衣服才符合他的审美,就算是睡衣,他也不喜欢那种花里胡哨印着图案的,更别说是那么明显的童装。
他再怎么没有索尔健壮,也是有着匀称肌肉线条的男神,四肢修长有力,具有高级审美,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从不懈怠。然而这个女孩居然给他穿这种东西???
洛基有些恼怒地走出卧室,却没看见敖暻,平常这个时间她应该下班了。
“又跑到哪里去了。”洛基皱着眉头,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遗忘了什么事情。
他刚刚恢复,脑海里的记忆还有些混乱,重新整理需要时间,就坐在沙发上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
刚喝到嘴里,他脑海里的记忆就已经整齐地排好队,让洛基一一审阅。
看到吃了一盒糖以后身形渐渐缩小的自己捧着书求敖暻给自己讲故事的场景时,洛基的脸都绿了。
“噗——!咳咳咳……”
优雅的王子因为自己不清醒的行为气得喉头发痒,茶水喷了满桌子,差点把杯子也扔出去,但是想想摔碎了还得自己收拾,他又把手收了回来。
这是什么魔鬼糖果,为什么会把我变成这个样子?!这一定是妖术!他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向敖暻这样……这……
此时,他的记忆已经播放到了自己扬言要娶敖暻为王妃的地方,如果这时候小木屋里有人,他会发现这位王子殿下俊俏的脸正又一次地由白变粉,由粉渐红,由红至绿,由绿到紫,再从紫色慢慢黑成了锅底。
小孩子说的话怎么能算数!敖暻这是占便宜!她那是脸红了吧,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我才不会娶你呢死了这条心吧!还天天给我吃垃圾食品!甚至把我一个人扔在屋里?!
洛基放下杯子,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小木屋,去沧龙馆找敖暻算账了。
这时候沧龙馆已经只剩敖暻自己,那个大学生要赶岛上的末班船,跟她聊了几句就匆匆离开,杰米也去食堂了,敖暻看四周无人,总算按捺不住自己,纵身一跃,“噗通”跳进了水池。
金色的龙角从女孩的头顶两边顶出来,松绿色的龙鳞渐渐爬满了白皙的人类皮肤,她的身体在一阵朦胧的银光中伸展,眼见着就超过了沧龙的身长,绿色的毛发在水中飘摇,尖锐的龙爪闪着寒光。
洛基从室内入口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条青龙正在水中遨游,金色的龙角哪怕在水里也依旧耀眼,利爪划水时带动的水流能将池底的石头都卷起来。那头巨大的沧龙在她的身边,就好像一只宠物,完全无法和她的风采相比。
松绿色的身影在蓝色的海水里被投射下来的阳光照出银绿色的光斑,玉一般的表层在游动时带出朦胧的光晕,整副画面如梦似幻,有着神话式的震撼美。
洛基仰头,绿色的眸子里只有那一道身影。敖暻扭转过头来,望向玻璃幕墙外,和他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那眼神远比她人形的时候锐利,灵魂都会因为被那双金色的眸子注视而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友善地眨了眨眼。
而洛基已然失语。
第30章
洛基觉得,他都没有办法将视线从敖暻身上移开。
一个是这幅画面太过于震撼美妙,另一个是……他根本看不到敖暻的尾巴,用视线根本测量不出她的身长,而她光是前半截就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洛基曾经见过敖暻的尾巴,它曾经有一次显露出来搭在了他的身上,那凉丝丝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尖。他还以为敖暻年纪这么小,顶多就是三米长的体型,因为那条搭在他身上的尾巴并没有自己现在看到的那样粗壮有力。
但是当敖暻显出原身,洛基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难怪这些恐龙如此惧怕她,单凭这巨大的身躯,敖暻就可以把它们当成小零食。
敖暻跟洛基打过招呼,就继续在池子里撒欢了,她很久没有接触过海水,回到熟悉的环境里让她舒适得几乎鳞片都要舒展开。
海水拂过她每一片龙鳞,鬃毛在水中像海草一样浮动,只可惜这里并不是真的海底,除了沧龙之外,再无另外的活物。
敖暻游到离玻璃幕墙最远的地方,那里是一堵用钢筋水泥打造的高墙,用来防止沧龙跑出去。
她委实不喜欢这种禁锢自由的东西,但是沧龙注定得不到自由,至少现在不行。
想到这,敖暻突然没了兴致,恹恹地返回到玻璃幕墙那里,沧龙围着她打转,疯狂赞美跟它同游的小祖宗。
“小祖宗您鳞片真漂亮!”
“牙尖爪利!威风八面!”
“鬃毛保养得像缎子一样光亮!”
“如果有朝一日,你有机会从这里出去,那你愿意离开么?”敖暻转过头打断了沧龙的喋喋不休。
“出去?出去是去哪儿?”
“海里啊,深海。”
沧龙张了张嘴,吐出一串代表着疑惑的泡泡。
它自一颗胚胎开始就呆在工作里,从培养皿到保温箱,从保温箱到水族箱,最后从水族箱到了这个大水池。它以为自己的领地已经很宽敞了,但却并不知道除了这个上万立方的水池之外,还有更大的世界,而且和它只有一墙之隔。
敖暻心里顿时涌上了一种无力感,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把沧龙带走,而是她有能力却不能这么做。
她欲言又止,最终离开了这一方让自己眷恋却禁锢自由的海水。
一袭白裙的女孩站在玻璃墙外,黑色长发披散在后背,一只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金色的双眸注视着里面的沧龙,而它还贴着墙外的手心欢快地打滚。
“它根本体会不到你的心情。”洛基的声音在空荡的展馆响起,“为它伤心根本没用。”
敖暻转头看向他,眼眶里隐有水光闪动。
“体会不到自己的处境也是一种幸运。”
洛基这话算得上是一语双关。
当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几乎感觉不到旁人对他的区别对待,他始终将自己看做合法王储,从未放弃过竞争王位的机会。但是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巨大的痛苦立刻席卷而来,自己是霜巨人后代的真相远比他因此失去争储权利来得残忍。
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和他们保持一个虚假的关系,可惜奥丁他们并没有这样仁慈的心肠。
敖暻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了洛基一番,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解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正和她之前的猜测一样,洛基由于自己的血统而失去了成为阿斯加德国王的资格。
但这个王位也并不是他最想要的,顶多就是他证明自己的渠道。
“其实,就算知道了也没必要因为这个而痛苦。”她收回令洛基有点心慌的视线,转而看向沧龙。“如果能离开这个环境,外面多得是大好风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又何必介怀之前的生活有多么压抑呢?只会浪费享受生活的时间。”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它离开这个牢笼之前,或许失去了一些自尊,但起码吃喝不愁,有那么多人关心它的健康,虽然都是职责,可它也过得很舒坦了。在离开之后,它能凭着自己占据一方海域,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只去想自己在这里被当做展品的日子,那不是跟没离开一样吗?”
洛基的银舌头此时都要打结了,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敖暻的话。
“现在它是被人用惊叹的眼光看着,被当做无敌的海洋霸主,但是如果它总是被人类羞辱呢,如果它食不果腹,你还能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洛基走上前去,他高大的身躯压迫感极强,逼视敖暻的绿色双眸里是和海水一样冰冷的视线,怒火几乎要从里面窜出来。
“那如果它能逃离这样的环境成为自己的主宰,不是更应该为此高兴吗?开心的事有那么多,为什么还要再想那些不痛快的过往?”
“它——”
洛基咬了咬牙,那股莫名的愤怒翻腾在心口,就好像火焰灼烧。
“你根本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他气急了,甚至忘了替换代词就这么歇斯底里地对敖暻吼了起来,再一次把风度抛开,他的眼眶里同样被水雾充盈,显得那双绿眸波光粼粼,像宝石一样晶莹。
“我确实不知道。”敖暻伸手,不紧不慢地给洛基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领口,抚平了肩头的褶皱,看起来别提有多淡定,“因为我是自由的。虽然小时候稍微有那么一点被限制活动,但广袤的天地时刻向我敞开它的怀抱,我不需要理解这种生活,也没有人敢羞辱我。”
“所以你凭什么说出那些话?你根本都不了解那种痛苦。”洛基一把抓住敖暻的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但是我愿意去倾听,只要对方愿意告诉我。”敖暻没有试图把手抽出来,她和洛基对视,从里面看到了他隐藏的紧张和自卑,“这就是我的职责所在,理解他们因何而痛苦,从心灵层面上解决问题。当你肯放自己自由,没有人能禁锢你,当你觉得无所谓,那些羞辱的话就像路边流浪汉放的一个屁,以你的习惯,难道会正眼去看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