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海拉重新看向敖暻,女孩的手臂还残留血迹,身体线条紧实,打起架来不留余地,那双金眸在夜色下亮得灼人,和她姐姐最少有八成相似,所以……
去尼玛的娇气:)
但是此刻,敖暻的表情却很奇怪,这让海拉皱起眉头:“怎么了?敖旸就算没提起过我,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黑发金眸的小姑娘搭在海拉肩上的指尖微微颤抖,嘴唇都有点哆嗦,似乎十分震惊,随即她看着海拉的表情也变得有点不忍,更像是怕她难过。
“……有什么话你直说行不行?”
海拉被敖暻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催促她。
“敖旸是我二姐。”
敖暻开口,但是声音十分艰涩。
“我不认识你,是因为本该与我讲这些故事的人没有回来。”
海拉的脸色瞬时就变了,敖暻深吸一口气。
“她元神消散前最后的时间,都用来跟你在一起。”
第168章
敖旸斩妖除魔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可以全身而退,那时候的华夏已经满目疮痍,陆地上已经见不到一只活物,除了用她作为青龙的自然之力滋养,再没有什么办法能拯救。
若非如此,这片土地就再也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瘴气毒害了一片一片的植物,她便再一批一批地种出来,普通的种子彻底死亡,新的种子都是她心血化成。
敖旸成功地驱散瘴气,她以心血为种,骨肉为土,灵气为肥,重建了整片将见证千秋万载历史的山河,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余地。龙族痛失二公主,若非敖旸的内丹留存下来,日后化为貔貅二子,这阴云恐怕还要笼罩东海许久。
她失去了全部的承载物,元神则在战后许久才聚合起来恢复意识,彼时那片战场已经成了一个部落的聚集地,有个披着兽皮的人吹着骨笛,清越的声音透过敖旸的元神传递去远方,这片草原上所有生灵都能感受到吹笛人的快乐。
敖旸站在吹笛人的对面,金眸从他的头顶掠过去,再掠过部落里那些简朴的住所,看到青翠的远山和零星的家畜在低着头吃草。
“过得不错嘛。”
她这样笑着说。
敖旸不想吓到这些还在成长中的子民,因此没有现身,自然也没有人能听见她说的话,她的声音随着音符和风飘远,身影也化为一道青色的光扶摇而上。
那一场大战不知道过了多久,荒芜的土地上已经生长出了许多新的生命,包括她那时就想到要保护的人类。
龙族是天地灵气所化的神兽,敖旸能看到这片土地上未来发生的事情,有无数的人会在这里繁衍生息。诚然,未来还有很多残酷的事情会出现,考验着这群脆弱的生命,或许为了他们能躲过那些苦难,不让他们出世似乎是一劳永逸的事,但这片土地从来不是神的独享,它本就应该有更多可能,由新的生命成就新的精彩。所以,神族心甘情愿为他们而战,即便千万年以后他们的信仰可能会消散,仍一往无前。
看到她的付出有了成果,敖旸的喜悦几乎化为实质,山上霎时间开遍了五颜六色的花,她飞过群山和草原,越过五湖四海,却没选择回到自己最思念的族群。
或许真如敖旸后来对海拉所说的那样,她感到有些累了,那样的消耗让她力不从心,回到东海也是等待消散,或者坐在宫殿里固灵,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即便在东海也有她想见到的人。
她的身影在一览河山之后,便向上游去,突破了一层又一层像纱一样的界限,来到一片无比宽广的空间,以敖旸的眼力甚至一眼看不到尽头。周围环绕着五颜六色的巨大球体,就连她刚出来的地方也是蓝绿色的一颗大球,这让敖旸感到很新鲜。
青色巨龙围着这颗蓝绿色大球绕了一圈,就游向了对她来说也是位置的深处,她路过一颗半球体,有一个国家建立在上面,有着陡峭的山体和葱郁的树林,宫殿金光闪闪,看起来华贵庄严,而出身水晶宫的敖旸却觉得这黄金宫殿建得庸俗,嫌弃地撇了撇嘴。
在一片草原上有小男孩在仰着头看天,他穿着暗金色的盔甲,手里拿着一柄短剑,他自然看见了天空中飞过去的身影,而翱翔在太空中的敖旸也对上了男孩的眼睛。
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冷冽的光,敖旸对于外族人向来没有那么友好,不过既然是路过别人的领地,她还是客气地扯了扯嘴角,龙须抖动了两下,露出了口中一排尖利的兽齿。
外族小男孩被巨大的长身怪物这一龇牙给吓坏了,扔掉手里的剑,嘴里喊着父母,涕泗横流地一路尖叫着往回狂奔。
敖旸这才回想起自己现在的形态不适合表示友好,但她不打算留下来等那个小孩叫来其他人,便又游去了别处,一点也不在乎那小孩会不会因为“胡说”而被父母训斥一顿。
元神是比较虚弱的存在,即便是敖旸,在游走了不知多远以后也终于感到有些疲惫,她想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最好那里灵力充裕——本来那个不知名国度是个很好的选择,奈何她已经被发现,不想再引起升斗小民们的恐慌,也不想被打扰,便只好另寻他处。
但在这黑暗的空间里想找到一个适合她落脚的地方实在很难,她的灵力也支撑不了多久,最后她只能落脚在一个离她最近的一个有生命体的星球,只是看起来灰扑扑的。
她施施然落在这颗星球的陆地上,脚底在落地前似乎触到了一层屏障,但这种东西向来拦不住她。敖旸穿过这层屏障就好像拨开空气,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阻碍,而她也因为这层屏障对这个阴冷的星球产生了兴趣。
原本她真的只是想歇歇再走,但在这里遇到的人却让她有些迈不动脚。不知道是因为觉得海拉和自己有些相似,还是因为她不想再一个人喝酒,又或者是别的原因,最终敖旸留在了这个不符合她要求的地方,饮着喝一壶少一壶的酒,晒着用自己灵力造的太阳,在这个叫尼尔福海姆的地方度过了几百年。
尼尔福海姆确实有灵力,来自奥丁的,来自海拉的,还有它自身的,但那也只够敖旸继续存在这么久,当有一天起来,敖旸发现自己不再能飞的时候,她很平静地去和海拉道了别。
“我差不多该走了。”
死亡对于敖旸来说是个很微妙的词汇,即便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但是即将面对第二次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很不适应。而这个词汇对于身为死亡女神的海拉来说同样不值一提,她也不觉得自己和敖旸会有这一天。
何况她根本不知道还有神魂俱灭这种耸人听闻的说法。
所以在敖旸难得正经的时候,她还是不以为意,就好像她们真的只是暂时分别,再过个千百年还能在一起喝酒。她的平静让敖旸更加淡然,甚至随着她的话插科打诨了几句,但她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期待,想有一个正式的告别,哪怕她离开的理由不是真相。
她有点想再告别一次,或许海拉能不耐烦地说声“知道了快滚”,那也是给她们这么多年的相处模式画上了一个风格一致的句号,好像一切都不会变。
但她已经说不出话了,甚至指尖都是无力的,她想着自己刚来时还能吊打这个小姑娘五百遍,现在估计能被海拉两根手指捏碎,不禁无奈地笑了一下。
海拉抬头的时候发现敖旸已经走了,这让她惊讶又气闷。原本她是有话想说的,只是她不善表达,也不喜欢煽情,捋了半天才准备好,结果那条爱听场面话的龙竟然已经走了,这让海拉觉得对方临走前还要涮自己一把,另外又为自己没早点说出来感到十分郁结。
“Fine。”她撇了撇嘴,“早晚又会回来的。”
海拉真的一刻也没有想过敖旸没再回到海姆冥界的原因,虽说她并不轻信于人,但五千年的相处,让她觉得敖旸没必要骗她。
但敖旸就借着她这一次信任,足足骗了她五千年,直到她的小妹妹说出真相。
“她元神消散前最后的时间,都用来跟你在一起。”
海拉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神情像当年她抬起头发现敖旸已经离开一样意外,继而是困惑,最后一蓬火从她心里冲天而起,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里顿时亮起骇人的血光。
她想伸手掐住敖暻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编排这么没品的谎言,但是脑海深处却隐隐肯定这个小姑娘说的是真话,这让她心慌得手抖。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最终海拉没有伸手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实际上在她越看敖暻越觉得像敖旸之后她就觉得下不去手了。
“所以她死透了?”
海拉听见自己这么问出来,用词实在很不好听,但她莫名不想用那种文绉绉的说法。
“姐姐在奉先宫只有牌位。”敖暻顿了顿,似乎是想安慰海拉,“不过她留下了貔貅。”
“……貔貅?”
“是二姐内丹化成的两个孩子,男孩名貔,女孩名貅。”
“其他就没了?”
“还有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敖旸作为神给人最大的馈赠,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心血,它们就如同生长在她的经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