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一楼还是二楼,窗户都被用木板钉上了大大的叉,屋内的灯又没有开,给人一种十分阴郁又不适的感觉,还有着浓浓的……说不出来的味道,并不好闻,大概是因为天守阁许久没有通风了。
和泉守兼定走到了审神者的房门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后猛地拉开了门,却看见了审神者孤零零地抱着腿坐在墙角的样子。
幸好审神者平安无事。他的心中第一时间闪过了这样的念头,才关心道:“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主上。”
审神者只在他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眼神中尚还充满希望,在看清是他之后却立刻又黯淡了下来——这让和泉守兼定感到很挫败。什么啊,不希望是他吗?那主上是希望谁过来呢?
审神者并没有理会他,只在和泉守兼定耐心地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才闷闷地说了一句:“不要管我。”
和泉守兼定:???
他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对话。
可是从以前起,就只有审神者对付山姥切国广比较有一套,其他人都是根本搭不上话的……难道要让山姥切国广来和审神者交流吗?可他也怀疑到最后就会变成这两个人一起丧丧地家里蹲。
“主上,先把饭吃了吧。”他又说。
好苦涩,他这么一个强大又帅气的刀,现在却成了保父一样的存在。
审神者突然像是崩溃了一般地大哭道:“不要管我!我找不到她了……她离开我了……不行……”
和泉守兼定只是个刀剑付丧神,对付这种事情可没有经验呀,他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头,突然想起来了鹤丸所说的‘惊喜’,也完全不顾及之前大家商量好的一起保密了,说:“主上,来主屋吧,大家给你准备了惊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一定会高兴的。”
大家?
啊,大家是指他的刀。审神者木讷地想着。
他的刀给他准备了惊喜。
他的刀很爱他,就像他爱富江一样。
审神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和泉守兼定还以为对方听进了自己的建议,连忙把一直提在手上的饭盒递了过去。
审神者麻木地接了过来,却也没有看清楚自己眼前站着的到底是谁,只彻底地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他爱富江,富江走后,他也丧失了活着的意志,那他的刀怎么办?没有主人的本丸是要被别人继承的吧?不行,这可不行呀,这都是他的刀。
得去把它们碎了才行。
审神者阴沉沉地想。
却没想到发现了自己一直找寻而不得的人。
*
和泉守兼定讲完了故事之后,就看到乱的眼神阴沉沉地看着他。
“干什么这么看我?”他莫名其妙地问。
乱摩拳擦掌地靠近了他:“原来内鬼是你!去比试吧?”
和泉守兼定:???
*
另一边。
“主上的眼神看得我头皮发麻……”鹤丸搓了搓手臂,装得似乎真的有那么回事,说:“既然主上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你为什么不去向主上申请开辟一个新房间?”
“一个人多寂寞呀。”富江理直气壮地说着暧昧的话语,哪怕不久之前她才在和一期一振谈笑风生。
“在鹤先生的身边才会让我感觉到安全感。”她说。
鹤丸笑了:“那可真是荣幸之至。”他倒也没有那么抗拒,反正房间那么大,两个人又不是睡在一个床上,距离隔得那么远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室友’罢了,有什么可介意的?
他躺在床上转过了身,眼神却十分清明。他的皮肤依然十分白皙,因此显得眼下那些微的青黑格外的明显。
这却并不是因为日思夜想都是富江,而是单纯的熬夜的结果。
他现在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绝非善茬。从那些和她交谈的人眼下渐渐产生的或浓或淡的青黑色和逐渐改变的行为模式、对待她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总不至于大家集体失眠吧?
整的他为了合群也迫不得已忍着困意熬下去。
鹤丸又悄悄地打了个哈欠,眼皮再一次耷拉了下去,又猛地睁开眼。
如果不是大家都有黑眼圈了,他才不会这样委屈自己——这黑眼圈也许代表了什么,黑眼圈越深重的人看向富江的眼神越狂热,尤其是审神者……所以只要他想找到主上变成如今模样的真相,就绝不会展露出自己的‘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鹤丸:合群好难,俺只是一个无心恋爱的可爱宝宝而已
第56章 单向溯行(八)
……到底, 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长谷部有些茫然地想。
不论在哪个本丸,他都是有名的主厨刀, 可唯独在这个本丸, 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了。
他甚至未曾真正的在主的身边为之效力——哪怕只有一天。自他来到本丸之后, 本丸的气氛就变得压抑而沉重,主的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差。
虽然长谷部受到前主的影响, 身上穿着的是神父服,本身却并不信基督教,或者说他并不是狂信徒,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什么会比自己的主还要更重要。
他也并不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造成的, 所谓的‘灾厄’是早就埋下隐患的种子, 而他也顶多能成为那个契机——即便如此,他仍然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我的错吗?”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话, 在无人之时还是吐露了出来,他望着今夜的月,月光皎洁,却也照不进他眼底的阴霾, 更无从驱散他心中的迷茫。
他也知晓答案并非是他想象的那样残忍,却无可抑制的将两件本就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是他的到来导致这一切的罪过吗?
“你还真是爱瞎想呢。”乱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缓缓靠近,也坐在了他的旁边。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挨在一起,身高差十分明显,明明乱是看起来年少的那个,说起话来却总觉得要成熟许多。
不过成熟这种抽象的概念也本就不能依靠体型来决定, 如果真的按岁数算,乱藤四郎是在镰仓时期中期被打造出来的,而压切长谷部却是镰仓末期,南北朝时代被打造出来的。
就算因为一个是短刀一个是打刀,所以化作人形之后的身长有所不同,乱也算是绝对的长辈——更何况他也是更早来到本丸的那一振刀,长谷部的第一次出征都还是他带领的呢。
……想到第一次出征,乱也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长谷部侧头看了一眼乱,却并没有说什么,又转过头呆呆地看着月亮。
“如果非要说错……那也是我的错吧?”乱轻声说道,表情上并没有什么变化,撑在长廊上的手却紧了紧,指尖也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长谷部这个时候也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却突然意识到不久之前乱也是这么安慰他的,心里霎时便明白了乱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又沉默了下来。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
他知道乱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在指富江小姐——是在说被乱发现,又被长谷部带回去的那把名为‘拜泪’的太刀。
乱也的确是这个意思。
即便长谷部这么说了,也丝毫不能减轻乱心中的负罪感和内疚感,毕竟他知道的要比长谷部更多……他知道主上变成这样的原因,他知道主上早就已经迷恋富江小姐,他也知道他们的偷盗行为反而加重了主上的并且。
他知道主上的爱恋已经绝非正常,而是病态。
什么情况下才能真正的改变一个人?让他变得不像他自己?也许爱可以,但爱也决计不会使人堕落如斯。
她也许真的是一把迷惑人心的妖刀吧……最让乱感到心烦意乱的却是,白天发生的那件事,他不曾站出来,甚至连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
这也是长谷部会像现在这样无助地坐在长廊的边沿,自责的原因吧。
*
当日的白天。
富江已经像是把自己当成了这座本丸的女主人——或者说,应该把‘女’这个字给去掉。就连本丸真正的主人审神者都从未对她的决定表示质疑。
“这里的石头好碍事啊,把它挪开吧?”富江漫不经心地说。
其实那块大石头是放在草坪中央的,并没有妨碍到谁,顶多是显得有些违和——但许多小短刀都喜欢去哪里玩,于是这个大石头也不知不觉一直保留了下来。
“可是……”厚有些犹豫地道。
这块大石头承载了他们和大将的回忆,他们曾一同在那里玩耍,最后的全家福也是大家靠着大石头拍的。
那张全家福原本一直挂在主屋里,但是自从长谷部来了以后,主上把它拿回了天守阁,说是要重新拍新的全家福,现在也再也没见到过旧的那一幅,不知道主上是否将其珍藏?
新的全家福……又要什么时候才能拍呢?
厚心里这样想着,却也知道答案了——这个本丸如今已经不再有家的氛围,那个家……已经破裂了。先不说作为‘一家之主’的审神者,就算是他们刀剑付丧神中都隐隐约约分成了两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