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童磨的起死复生之谜也还没有解开,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鬼舞辻无惨把目光对向了在场的另一个‘人’,他的眼神冰冷而蔑视,从背后伸出了无数根带着骨刺的触手,顷刻之间就挥向了仍然还在嘴硬的富江。
现在却没有童磨挡在他的身前了,富江毫无还手之力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骨刺穿透了自己的身体,而她的动态视力甚至来不及捕捉它经过的轨迹。
这又是鬼舞辻无惨的另一个血鬼术,在刺穿人的身体的同时,还能将无惨自身的血液注射进人的体内,致使其中毒——虽然对富江大概是没有什么效果了,毕竟她马上就要死了。
无惨的血液只需要少量就可以让一个人类转变成鬼,也可以让鬼变得更强……但如果不停地注入大量的血液,人的身体就会因为无法承受转变的速度,细胞也会毁坏掉。*
偏偏这一他早就熟知的定律在富江身上却不起作用。
富江愣愣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穿透的腹部,手颤颤巍巍地摸了上去,再抬起手看向手心的时候,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红。
她的尖叫凝固在了嗓子眼,嘴唇霎时变得苍白,却又诡异地在下一秒变得极为艳红,鬼舞辻无惨其余的触手也毫无停歇地穿刺了过来,富江甚至没能尖叫出声,整个人就变得血淋淋的,宛若恐怖片里的女鬼。
……虽然她的本质也的确和恐怖片的女鬼差不多。
“啊啊啊啊!!!——”她回过神,最终还是尖叫了起来,愤怒完全支配了她的理智,此时此刻作为人类的那一面也完全消失,如果不是无惨有一击恰好命中她的眼睛,连带地冲击了眼眶周围一圈皮肤,就能发现此时此刻她的脸已经完全不似人类模样,而是狰狞又恐怖、带着细密的褶皱和一道道被划出来的刀痕,刀痕中甚至还渗出了血液,仿佛流不尽一般的淌下——这显然不是无惨刚刚划出来的,就连嘴角咧着怪异又令人发寒的笑容。
这已经不是身为人类的川上富江或者苇名富江的姿态了,而是……单纯的,名为‘富江’的怪物。
随着无惨抽出了自己的触手和骨刺,富江的肢体也散落一地,变成细碎的烂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一颗头颅倒是保留的还算完好,骨碌碌地转到了无惨的脚边不远处,恰好保持了一副面部向上的形态。
无惨却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富江一眼,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毕竟之前被他注入过量血液的人也是这样皮肤发紫变得丑陋的姿态,和现在的富江十分相像。
他移开了视线,焦虑地思考着要躲到哪里去,富江却在这时候幽幽地开口道:“你要……离开我吗?”
她怎么还能说话?头都掉了身体都支离破碎了,不应该死掉了吗?
鬼舞辻无惨心想,却仍然没有多看她一眼,只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空又变得明亮了许多,已经隐隐约约可以从东方看见太阳的轮廓了。
“为什么不看我呢?你不爱我吗?”她又说。
这样沙哑又粗粝的声音实在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更何况她还说着这样的话,真是让人倒胃口,如果换成以前拥有那般美貌和甜软声音的她来说,倒还可以让人多施舍一眼。
她在这种情况下都还能说话,大概是因为转变的速度比较快所以变成鬼了吧?这种个例虽然少见但也并不是不可想象,毕竟他的血液能够把人转换成不死生物……但她也活不了多久了,马上天亮了她和童磨一个都跑不掉。鬼舞辻无惨心想,又瞥了她一眼,这一眼却直接让他愣在了原地。
刚刚还只有一个头颅的她,现在却已经把上半身都拼合在了一起,鲜红的蠕动着的血肉衬着她的白肤更加莹亮,就连刚刚还变得有些畸形的脸也已经修复好了一半,只有那个被鬼舞辻无惨的触手戳出来的圆洞尚未修复,却已经能看见眼眶里的肉须在蠕动。
这个生长速度,即便是对于鬼来说也算是惊人的了。
最令人震撼的却并不是她的恢复力,而是……
从她的下半身处又长出了一个新的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熟悉的面孔,就连地上的那滩血液之中,隐约浮现的也是富江的脸。
“我美吗?”富江的其中一个头问,就像是引起了回声一般,此起彼伏地又响起了许多声同样的问句。
“我美吗?你快回答我呀?”
“看着我呀……”
“快带我离开,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想吃鹅肝!现在就要吃!”
明明被强行封闭的场所里只有鬼舞辻无惨、童磨、富江这三个生物,她却硬生生的在另外两个鬼都没有出声的情况下营造出了菜市场一般的喧闹氛围,吵得无惨头都要大了,心中也惊疑不定。
这是血鬼术吗?不……应该不是。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和富江之间从属的联系,按理说被他控制的鬼都会和他产生一种微妙的从属联系的。
不……联系却也不是没有。
偏偏就在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身体里的一股热流,让整个身体都变得火热至极到了精力过剩的地步,令人不适——这种感觉往往只会出现在他的身体受损,需要修补的时候。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即便捂住了自己的嘴也没法克制住吐露的话语,却因此而使声调变得有些破碎:“我……美,吗?”
在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之后,鬼舞辻无惨只觉得浑身冰冷,这种发自内心的寒意与身体上的滚烫是不同的,不如说正是这种不协调的冰火两重天会更让他难受。
他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
也不能说是不受自己控制,用更准确的话来形容应该是……同化。
为什么?
鬼舞辻无惨仍然能感受到身体里那七个健康的心脏在有力地鼓动,却产生了一种无措感,就仿佛许多年前躺在病床上无能为力的那个,让他都感到厌恶的自己。
明明是他把自己的血注射到富江的体内……富江变成这样就算了,为什么最后他也会产生异变?
变若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医生的脸在他的记忆中早就变得模糊,可那个装着红色药水的精致的小玻璃瓶他却还是印象深刻,过了一千多年都不曾忘记。
他只是想活着而已,有什么错?无论是谁都会产生对长生和康健的渴望吧?只不过他的渴望格外深重,又……恰好有实现的条件罢了。
人类想要活下去本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在婴儿时期随时可能会被噎死呛死,吹了一小会儿风都可能染上风寒,皮肤也格外的娇嫩,无意间划伤了还有破伤风的可能,如果不细心看顾便有可能早夭,即便长大了些,到了少年时代,还有外面的人贩子在虎视眈眈,他们的好奇心也会在这个时期达到顶峰,甚至可能会干出用嘴吞灯泡这种蠢事……如果侥幸得有继续成长的机会,成为青年也要开始面临继承家业的操劳,初入社会的他们随时都可能被诱骗到一无所有——这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比死还痛苦——就算成为了糟糕的大人,一切也还远远没有结束,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人都会面临各种天灾人祸,台风海啸地震不可避,逃犯和恶意驾驶也令人猝不及防……
相比较之下,还是由他来结束他们这些无用的凡人比较幸福吧?至少不必再为这种不确定性而担惊受怕了。
这种普通人活着也没有意义,可……为什么他们反而能健健康康的在外面没心没肺的玩耍,他却只能躺在这张窄小的床上苟延残喘呢?
不公平啊,太不公平了。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公平——如果是以此为基础,他的遭遇便也合理化了,所以,他为了反抗而做出的斗争,也是合理的吧?
毕竟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嘛。
同样,鬼舞辻无惨对于产屋敷家因为他的缘故代代早逝的命运也没什么想法——就算他曾经也出自那个家族,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与他无关。
如果他们的早逝真的是因为他,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吧?他们活着在世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情,还不如把寿命分给他呢,至少产屋敷家也出了一个‘完美的人类’不是吗?
不管是变若水还是其他的什么……都随便。只要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只要能让他拜托那具疾病缠身的躯体,让他变成什么都愿意。
更何况之后的变化也没让他感觉有什么不好,他拥有了强劲的力量,健康的体魄,漫长的寿命……所有的一切,他渴望的,梦寐以求的,都实现了。
唯一失去的也只不过是在阳光下行走的权利罢了,比起他获得的,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即便是以前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也不常出去晒太阳,因为会受风。
鬼舞辻无惨之所以之后对于这一点这么执拗也只是因为这是自己的一个‘弱点’,在他眼里也是一种‘疾病’。
如果没有了这一缺点,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完美体。
……却没想到,最大的缺陷竟然与阳光无关。他这么些年来……都找错方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