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事还不用着急。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不可能沦落到必须离家出走才能达成目的。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只要一件事情他足够坚持,到最后,妥协的总会是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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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丽第二天带着阿瑟去医院取出了子弹。
是一个小手术,这时代没有**,也没有抗生素,只是用酒精清洗了他的伤口,手术刀切开小口,用镊子取出弹头。
是很疼的,阿瑟疼得必须要两个男人按住他,医生才能给他做切口和清创。取出弹头后,再次仔细清理伤口,敷上纱布,将他的左手掌缠绕起来。
维塔丽一直在旁边看着。
她没让他喝酒,要他清醒的记住这次的痛。
“他会被判刑,我会想办法让他尽可能的在监狱里多待几年。”维塔丽瞥了一眼加百列,他答应找人帮忙。魏尔伦肯定会被判刑,分别只在要判几年。
阿瑟脸色苍白,一脸的汗。他没说什么。
“他不是爱你,而只是想占有你。就像你爱我,你舍得伤害我吗?”
“那……不一样。”
“一样的。爱一个人不会想要伤害他,而是会想给他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只想看到他笑,不想见到他的眼泪。他会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而你,你要坚决、完全的忘记他。你要是想去英国,就跟加百列一起走吧。”
加百列惊愕的看她一眼,立即说:“行,这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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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加百列·奥兰在克罗斯瓦庄园度过了他的17岁生日。
鲁昂法院的程序走的很快,三周之后,保罗·魏尔伦因为故意伤害他人,被判入狱3年半;巴黎法院也几乎同时判下了玛蒂尔德提起的合法分居的要求。
玛蒂尔德没有到鲁昂来看望魏尔伦。
9月的第二周,加百列和阿瑟·兰波离开鲁昂,乘坐火车前往加来,上了渡船,前往英国。
第37章 情书
夏天过去了。
法国西北部的夏天并不炎热, 白天穿长袖,夜晚需穿外套或毛衣,下雨天还会点燃壁炉祛除湿气。
今年夏天过的还算不错,虽然因为阿瑟受伤的事情, 一直都在忙碌, 连带福楼拜也动用到了。福楼拜家父母都是医生, 他有3个姐姐1个哥哥,哥哥也是医生,社会关系还是有一些的。奥兰家虽然跑路了, 以前的关系大多数用不上,但有钱的话, 还是非常好办事。
维塔丽的宗旨就是:不差钱,一定要让魏尔伦的刑期尽可能的长。
这桩案件事实明确责任简单, 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刑事案件,法官认为魏尔伦打伤阿瑟·兰波的手, 导致失去手部的正常功能无法写字(其实是左手并不是右手),伤害较为严重;凶器是手-枪, 性质也比较严重, 于是本来该是24个月的刑期,又给加了18个月。
案件审理的极为快速, 也没有公开审理, 兰波兄妹都没有参加庭审。
除此之外, 维塔丽还挺高兴的。阿瑟终于可以彻底摆脱魏尔伦的影响了, 这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还有加百列, 他可真是个又聪明又听话的男朋友。
所谓“聪明人”,就是你刚说了一个开头,他便能明白你接下来要说什么,阿瑟和加百列都是这种人。加百列当年在罗什村也不是笨,只是想有同伴,但他的成长背景导致他无法了解夏尔那种乡村男孩,以至于居然会被人欺负。
现在他应该明白,“朋友”可不是遍地都会有的。
夏尔现在住在沙勒维尔,在她家的小店里打工,还算勤恳。大哥弗里德里克去服兵役了,家里有了一个正在服兵役的男孩,阿瑟可以不用去军队服役,大学毕业后只需要参加预备役士兵训练;要是有钱,还可以免除服役或预备役训练。阿瑟肯定不会喜欢在军队的生活,她已经想好,到时候就花钱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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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楼拜终于知道保罗·魏尔伦与阿瑟·兰波之间的纠缠,也认为这事责任在魏尔伦,不在阿瑟。他认为阿瑟可以先休学一年,或者去英国读大学也行,到了异国他乡,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他没结过婚,但一直有情妇,和乔治·桑大概更多的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感情,在感情问题上很有包容性,并不恐同,但法国是个天主教国家,宗教氛围容不下同性恋;再说,他觉得阿瑟遇到魏尔伦的时候还太年轻,他可能根本没搞清楚自己的性取向。
年轻男人想尝试同性之爱,不是什么稀罕事,他自己也尝试过,不过是在国外游历的时候,嗨!那没什么好说的,几乎没人知道。尝试过了,也就觉得没什么“神秘”了。其实多半还是因为那是“禁忌”,年轻人么,总想着尝试一下“禁忌”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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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丽送走了哥哥和男朋友,克罗斯瓦庄园重新变得安静。
生活很快恢复了之前的规律和节奏。
福楼拜不能算是一个好的老师,大部分时间都是维塔丽自己看书,有看不懂的可以放到晚餐以后集中问他。她还可以给福楼拜的朋友们写信,特别是如果写到有关这些朋友们的理论小论文,搞不明白的都可以直接写信问他们本人,这可是绝佳的好机会:想想看,有几个搞文学理论的人能直接给这些大佬们写信问他们当初的创作理念啊!想想就觉得可美了。
一本《包法利夫人》让福楼拜蜚声文坛,他的产量并不高,至少连跟后辈左拉都没法比;勤奋的作家如大仲马、小仲马、雨果、巴尔扎克,都是著作等身了,所有作品堆起来能砸死个人,福楼拜精益求精的完美主义强迫症导致他作品数量不多。
勤奋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
加百列每周都给她写信,信中的语气变得亲昵,开始当她是个“女朋友”,而不仅仅是“朋友”。他去了牛津,从此成为一名光荣的资产阶级大学生,新环境新朋友,每年有1000英镑生活费,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按照目前英镑与法郎的汇率,1000英镑大概能换到5000法郎,而兰波家5口人一年的生活费只有2000法郎,他一个人一年花5000法郎,可以过得相当舒适。他决定不要太大手大脚花钱,也很听维塔丽的话,尽可能的少喝酒,准备节约一些-->>
生活费留着圣诞节来看她的时候带她买买买。
他说了一些自己的经济情况,年满16岁之后,奥兰男爵就开始给他发放年金了,去年是500英镑,今年提高了整整一倍,而他的日常开销都是父亲支付,不算在年金内。他还有一些固定资产,在伦敦市区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公寓,现在阿瑟住在他的公寓里,他没有收房租。
这就是“情书”吧,她想。她不知道要怎么回信,主要是她的生活过于单调,每天就是看书,看书,看书,顶多在附近的村庄转转,周日不上教堂,最远也就是去鲁昂买点东西,早上出门傍晚回来。
她只能跟他说些日常,比如出去遇到了什么人啊,仆人之间有什么摩擦啦,别人家的八卦呀。每次给他写信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开心,想着远方有个乖巧可爱的男朋友等着她,还答应听她的话,这感觉很好。
阿瑟也每周给她写信。他独自待在伦敦,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不得不抓紧时间学会英文。维塔丽给了他1000法郎,到了伦敦后,加百列帮他把法郎换成了英镑,汇率是5:1,也就只换了200英镑而已。好在英镑购买力很强,他不用交房租,不用外出应酬,200英镑足够他过一年还有余。
他买了稿纸和墨水、新钢笔,继续写作,写诗歌,写,写散文,还尝试着寻找工作机会,但因为语言关还没过,基本找不到工作。他准备用4个月时间达成流利对话的水平,然后就可以出去找一份教授法语和法语写作的家教工作。
他早上在外面餐厅吃一份简单的早餐,然后在图书馆待上一整天,中午随便在附近吃一点,晚上吃过晚餐之后回公寓。公寓有两个留守的仆人,一男一女,他不用做家务事,衣服也是女仆帮他洗,维塔丽回信让他偶尔给仆人一点小费,不要太多,几个先令就行了,额外的收入会让仆人们高兴,毕竟仆人们拿的是奥兰家的薪水,不是兰波家的薪水。
她自己在克罗斯瓦庄园也会偶尔给仆人小费,毕竟人家拿的是福楼拜家的薪水。也不用给太多,几个苏就行,上限不超过1枚5法郎的银币。又不是大款,当然要节省着过日子。
福楼拜将家庭开支账本交给她打理,收入大头是地产租金,还有一些实物租金,一些租户会用地产抵租金;小麦、水果、蔬菜之类;法国除了南部地区葡萄高产之外,其他水果不多,也不怎么讲究育种,味道都不算太好,想要吃多汁或味甜的水果,多数要从国外进口,不过倒也不是很贵;
肉类有猪肉、牛肉、少许羊肉;禽类鸡鸭鹅鸽子;因为距离海边不算远,鱼常上桌;之前她跟着管家出去收租,随口说了想吃点野味,有几家租户便偶尔会给她送几只鸟,她也不知道什么品种,当野鸡炖汤吃了;土豆既是主食也是蔬菜,单独计算;鸡蛋、牛奶、黄油、咖啡、巧克力、可可粉、白糖,都是日常必需;
厨娘做的一手好甜点,她和福楼拜都爱吃甜食;兰波太太每次写信都要跟她说,要她学点厨艺,将来结婚后也不至于操持不出一日三餐,她从善如流,跟厨娘学了几道菜,好在圣诞节回家的时候表现给妈妈看。学做菜花不了她太多时间,还可以作为学习之余的调剂,也没有什么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