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给孩子洗澡他吓坏了,觉得小娃娃实在是太小了、太软了,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第一次给孩子穿衣服也是,他小心的屏住呼吸,傻乎乎的说,小宝贝的小胳膊小腿也太小了,软软的,他怕用力太大就碰坏了她。
女仆和奶娘都偷笑个不停:年轻的男主人真是傻乎乎的可爱呢!
男女主人都很年轻,对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玩具,每天玩玩。他们不用给孩子洗衣服、喂奶,说起来跟孩子出生之前的生活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维塔丽跟孩子相处的时间长一点,但也就是多来看几次,给她换换衣服,连尿布都没有换过。
有钱还是很舒坦的,大部分脏活累活他们都不用亲手做,晚上也不用起夜,于是也就不会很累,更不会为了谁做家务、谁带孩子而争吵。维塔丽甚至想,要是养育一个孩子不怎么花费时间和精力的话,她好像也不是很介意多生几个孩子。
小夏洛特是个很好带的孩子,长得也很快,健康活泼,看着女儿的小脸一天一天的饱满起来,那种成就感也是满满的。
她回到自己房间。
这栋房子经过她的布置,现在是一所温馨可爱的小房子——相对于奥兰家大宅来说——足够他们带着几个孩子住。孩子的房间距离他们的卧室隔了好几个房间,这是为了晚上奶娘照顾孩子的时候不会吵醒他们。
房子是17世纪初建造的,原本已经破败,奥兰夫妇买入后经过全面翻新,但内部保持不变,是那种没有专门的走廊的形制,只有一面有窗户,门开在窗户边,白天所有的门都打开,这种构造是为了白天有良好的采光。维塔丽觉得这种构造现在来说很别致,于是挑了这所房子。
重新装潢过,订购了纯色的壁纸换掉了原先的壁纸。一开始奥兰太太还觉得他俩的新居贴纯色的壁纸是不是也太朴素了一点?但纯色的壁纸挂上维塔丽从法国带来的画作之后,效果确实很不错。印象派的画作大多颜色秾丽,色彩饱和度高,在光线好的地方尤其鲜亮。房间里现在都是用灯架装上煤油灯照明,已经算是很明亮了,维塔丽说要是室内照明采用电灯的话,效果会更好。
现在,卧室床头便挂着一幅小夫妻的结婚照,黑白,摄影师拍照技术还不错,她还算满意。左边墙壁上挂着两张油画,一幅是莫奈给她画的窄条站立肖像,一幅是她给加百列画的窄条站立肖像。
她画完加百列的肖像画之后,他特别高兴,又狂吹了一通彩虹屁,臭美得不行。
其实很容易满足他呢。
一个人的一生最幸运的是什么?
也许不是出身富贵、父母恩爱、兄妹友爱,也许不是事业有成、生活顺遂,而是——你凭借自己的努力,达成了理想,或者说,梦想,这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她无疑是幸运的,她拥有了很多,她从法国北部的小城走出来,现在,她在伦敦,这个欧洲最大都市。
她推开窗户,房子前面绿草萋萋,一小块一小块的花圃散落在草坪上,种着她喜欢的白玫瑰。
不远处,是成排的整齐的树木,再远一点,是笔直的道路。
暮春的风从远处吹过来,带着夏天将至的暖意。
有人骑马从主路上过来,一路疾驰,快到房子前面才勒住缰绳,轻快的跃下马背。那人的头发是较深的金棕色,长至耳下,在阳光下似乎闪动着光泽。
他仰起脸,朝窗前的她挥了挥手,“维塔丽!”
他青春正好,一脸志得意满的明快笑容,大好人生正在前方。
“阿瑟!”
*
兄妹俩站在小夏洛特的小床边。
“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你的孩子。”阿瑟小声说:“她多小啊!”
“等你下次回来,她就长大了。”
“唉,是啊。”他小心的拂了一下她头发,“你长大啦,我的妹妹。”
“每个人都会长大,会长大才是好事。”她想起了那个没能活下来的姐姐。
“不管走到哪儿,我都会想念你,这个世界上要说最能明白我的人,一定是你。只有你。”他有一点点不安和伤感,“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我们有着同样的灵魂。答应我,我亲爱的妹妹,好好照顾你自己,好好照顾你的孩子,但首先,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维塔丽低下头:阿瑟说的很有意思,他没有提到加百列。在他心里,加百列顶多就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吧,这不是说他们同学几年没有感情,他就是那种凉薄的人,只有亲情才能对他有所羁绊。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生病,别去危险的地方,别做危险的事情。”
阿瑟笑了笑,“我会的。”
夏洛特吧砸了几下小嘴。
“别吵醒她了。”
于是阿瑟便小心的用手指碰了碰小娃娃的小脸,“再见,夏洛特。”
*
再见,阿瑟。
再见,维塔丽。
夜风吹动他的头发,他吻了妹妹的额头。
保重,维塔丽。
保重,阿瑟。
英俊的年轻男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加百列双手扶在她肩头,揉了揉她头发,又轻吻了一下她发顶。
她眼圈红红的,诧异也不是第一次跟阿瑟分别了,但为什么……
楼上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加百列轻声喊她,“Darling。”
她怅然若失,轻叹了一口气。
轻柔的夜风吹动她的头发,带起了一阵香气。
*
Darling,你喜欢这种生活吗?
现在吗?
对。
还行,大部分时候,不错。
就不能说“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不,Darling,我们的家。永远记住这一点。
好的,MyLord。
你满意现在的生活吗?
很满意。
我做的还不错,对吗?
你做的很好。
谢谢你,MyDarling。
不用客气。
我爱你,Darling。
我也爱你。
*
我也爱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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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一
1880年5月的一天,居斯塔夫·福楼拜在自己的巴黎公寓因脑淤血去世。
养女维塔丽·兰波-奥兰带着丈夫和女儿从伦敦赶回来,为福楼拜办理了丧事,根据他之前的口头遗嘱,将他葬在母亲卡罗琳太太身边。
葬礼简单隆重,福楼拜的一众生前好友怀着沉痛的心情前来悼念。
葬礼之后,律师宣读了遗嘱,福楼拜将克罗斯瓦庄园及其周围的田地都留给了维塔丽;庄园内的物品,所有维塔丽经手买下的绘画作品都给维塔丽,列有清单;其他物品平均分给养女维塔丽和外甥女卡罗琳;现金数万法郎,平均分给维塔丽的女儿夏洛特,以及卡罗琳的孩子菲利普、罗密、小维塔丽;
福楼拜生前数年写了三部剧本,仍然在巴黎和伦敦的剧院上演,票房分红留给维塔丽;其他文学作品的版权也都留给维塔丽。
料理完养父的后事之后,维塔丽将夏洛特送回伦敦,交给奥兰夫妇抚养,小夫妻俩随即乘船前往美国。
*
尾声二
阿瑟·兰波终生未婚,45岁在马赛病逝,死于骨癌。
妹妹维塔丽与伊莎贝尔在他临终前一直照顾他。
他一生著作颇丰,出版了两本诗集、一本《美洲游记》、一本《非洲游记》,常年在美洲、非洲旅行;出版了六本,多描写年轻男性的迷茫与挣扎。
他以新诗歌的开拓者闻名,被誉为“超现实主义”的奠基人,“象征主义”视他为杰出领袖,但他生前拒绝被归入任何派别。
一部法国诗歌史或相关法国诗歌选集、文学评论集等或许没有保罗·魏尔伦,但一定会有阿瑟·兰波;但凡提到法国诗歌或十九世纪诗歌,都一定会提到阿瑟·兰波。
后世文学评论家认为他无法被简单归为某一派别,他是特殊的,是与众不同的。他的作品既不是现实主义,也不属于浪漫派,而跟他的诗歌一样,也是“超现实”的,“超前”的。
阿瑟·兰波与妹妹维塔丽·兰波并称为“兰波兄妹”。
*
尾声三
维塔丽·兰波著有与游记一共19部,笔耕不辍,十分勤勉。
早期用法语写作,婚后开始用英语写作。
取材范围广泛,但内核多为女性意识觉醒及女性在现实中的困境和挣扎;又用笔名写了三本新大陆断代家族史,在她去世后才公布作者真名,重新以“维塔丽·兰波”的名字出版。
后世文学评论家认为她是隐形的“女权主义者”,她从来没有公开表示出明显的女权主义倾向,也一直很小心避免“被界定”。她发表过几篇杂谈,认为作家不能被限定,文艺创作没有界限,而应该出自创作者想讲述的“**”,这种蓬勃的“创作**”才是创作出一部好作品的前提。
英国、法国争着认定她是本国作家。
她是十九世纪法国作家中,作品最多被改编为影视剧的作家之一,另外两位作品经常被改编为影视剧的作家是大仲马与维克多·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