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他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空旷无人的宫殿里响起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他向脚步声的源头看去,却见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定睛一看,后背忍不住起了一身冷汗:“参见女娲娘娘!”
朝他走过来的女人雍容尔雅,带着浑然天成的尊神气度,她周身威压强到他抬不起头来,方才人首蛇身的模样一映入到他的天眼中,他便立刻认出了来者。
女娲满意地点了点头,似是无心似是有意道:“本座养了扶绪几百年,本以为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没想到,本座做出的幻象,居然叫你给一眼识破了。”
杨戬不知她是何意,皱眉未答。
“扶绪她年纪小,又被大家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从来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女娲远远地朝他打出一团华光,将他轻轻托起站稳,迫使他看向自己,接着道,“她初到凡间,对凡间的一切都抱着研究的心思。初尝情爱便陷进去,也不足为奇。只是等她玩心收了,还是不是如今这样子,可就未知了。”
“娘娘的意思是……”
“本座的意思是,她涉世未深,什么都不懂,若她对你说了什么,你可一定,不要放在心上。”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近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这番话。
看着女娲深不可测的眼睛,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女娲会见他。
***
西岐,丞相府。
“劳烦通报一下,我找杨戬。”大门前站着一身着浅绿衣衫的女子,她的年纪不大,眉清目秀,声音仿若黄鹂鸣柳,清脆好听。
她的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身着一袭银灰色的劲装,一头银发被玉冠束在脑后,整个人凌厉又俊美。
门僮多看了他几眼,急忙应了,转身朝院子里跑。
没跑两步,咣当撞上一个人。
“哎呦!”门僮踉跄几步,眼看着要摔个狗啃泥,幸而被来人手疾眼快地扯住胳膊拉了回来。
“怎么如此慌张?闻仲遣人来下战书了?”来人说着,伸长脖子朝外看。
“李、李少爷……”门僮正了正衣服,指着门外道,“有位姑娘,指名道姓来找杨公子。”
“找师兄?”哪吒咂咂舌,沉吟片刻,揽住门僮肩膀,道,“走,我与你出门看看。”
“敢问姑娘是……”
哪吒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这姑娘,而是那灰袍男子。他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人几眼,只觉得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绿衣姑娘却反问道:“杨戬他不在么?”
“是,师兄他不在。”
“那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哪吒挠挠头:“这个我也不清楚,他走了几天了,没留下丁点消息,我也好奇着呢。”
她愁眉苦脸地转过身,看向灰袍男子:“他不在,怎么办?”
男子正要说话,余光一瞥,不知看见了什么,神色一变,当即道:“先和我走吧,过几日再回来找他。”
“也好。”姑娘答。
她又回身对哪吒道:“劳烦公子,等杨戬回来后,告诉他,杨婵来找他了。”
杨婵,杨婵,杨……
哪吒琢磨琢磨,恍然大悟:“你也姓杨?你是他的……”
“妹妹。”杨婵笑笑,行了一礼,转身朝灰袍男子走去。
“哎哎!妹妹,你可以留在这里等他回来的!”哪吒看他们几步走远,高声喊道。
听见他的喊声,杨婵回过头,对他笑着摆了摆手。
这一笑,还真像杨师兄。
哪吒摩蹭着下巴,推了推门僮:“兄弟,你看那男人,觉不觉得眼熟?”
门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早就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了。他正要回答,面色突然变得迷茫:“李少爷,我、我好像,记不太清他的样子了。”
哪吒面色一凛,问另一个门僮:“你觉得呢?”
“我也,记不清了。”
听了两个门僮的话,他深深拧起眉头。半晌,他猛地一拍自己的头——坏了!他也记不清了!
“聿潜,你怎么了,这么急?”杨婵看着他急匆匆地赶路,奇怪地问道。
“我见到一个老熟人。”聿潜拉着她,几个起落间出了城门。一路西行,直到探入密林深处,他才停下脚步。
一身着素白衣衫的女子从一棵巨大的树后走出,朝他行了一礼:“娲皇宫一别,别来无恙。”
聿潜挡在杨婵身前,回了一礼:“不知彩云仙子千里迢迢来人间寻我,所为何事?”
彩云就好似没见到杨婵一般,将目光从聿潜身上移开,手指捏诀,祭出一把花纹古朴,沉重老旧的斧子。
她双手拿得仍旧颇为吃力,聿潜见状,上前一步帮她托住,问道:“这个,若我没看错,是盘古开天神斧?”
彩云道:“的确是,你接着。”
聿潜单手接过,只略看了看,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
“聿潜,娘娘想以姨母的身份,求你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你带着这个,去天庭的天牢,把扶绪救出来。”
聿潜眼皮一撩,淡淡地笑了:“让我去救她?姨母怕不是糊涂了。”
“娘娘说,若你把扶绪救出来,”彩云满是郑重的神色,“她会带你去一个地方,找你想要的答案。”
聿潜默了半晌,转过身,对身后的姑娘道:“我要去一个地方,你……”
“我同你一道去,不行吗?”
他愣了一瞬,笑道:“当然可以。”
他再回身时,彩云早已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码字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不就是个“白富美看上个穷小子,她妈妈不同意,私自找了穷小子让他离开”的故事嘛_(:з”∠)_
第60章 针锋
扶绪侧躺在柔软的云层里, 头枕着胳膊肘,百无聊赖地揪着身下的云。
她面前堆着几个洁白如玉的小瓶子,即便瓶口被塞住, 也仍是有苦味隐隐飘到她鼻子里。她嫌弃地扒拉过来一个看着较为顺眼的, 单手拔下瓶塞, 闻了闻, 又嫌弃地将瓶塞塞了回去。
将面前的瓶子悉数如此玩弄一番后,她翻了个身, 将两手交叠垫在头下,支起二郎腿,有气无力地开口道:“喂,我被关到这里,有多久了?”
等了许久, 也没有声音回答她。
她一脸老大不乐意,白了与她仅一结界之隔的那个男人几眼, 慢吞吞地坐起来,挪挪位置,蹭地离他近一些:“大金乌,我和你说话呢, 你听见没啊?听见了理理我。”任她怎么说, 他都安安静静地在前方打坐,宛如石化般屹然不动。
“大金乌,你不仅脑子不灵光,现在连耳朵也不管用了吗?这可不行啊, 你还是尽早与你的父皇母后说说, 万一下次下凡捉妖的时候,出了事怎么办?何况耳朵不好用, 听不见别人说话,久而久之,你也不会说话了。玉帝的儿子又聋又哑,还傻,这要是叫外族知道,不得笑掉牙?大金乌,我的话你听见没?哪怕一个字呢?大金乌,金乌神将,金乌太子殿下,金乌哥哥……”
“闭嘴!”
大金乌在她千回百转地喊出那句“哥哥”时,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过头,一向无波无澜的脸居然有些轻微的扭曲,他眉心狠狠地跳了几下,喝道:“你能不能闭上嘴!”
感受他周遭突然腾起的温度,扶绪紧紧地捂住嘴偷着笑,极力将喉咙间险些压不住的笑声咽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劲。
咳嗽几声,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别生气嘛,你好好回答我,我不就不打扰你了。”
“说!”
“哎,我关进来多久了?”
“不知道。”
“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呢?你可是金乌啊!”她竖着指头,指了指天上,“你可是太阳,不应该是对时间最敏感的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挑起一边眉头:“从你清醒,到我离开去给你取药,再到此时你问我时间,总共过了多久,你自己动动脑子算算不行么?”说罢他索性站起来,走得远远不说,还变出两个耳塞,塞进耳朵里。
“……”
扶绪自己掰着指头数了数——从她上瑶池采仙草,到与大金乌交手,到她不省人事时被关进来,再到现在——她摆弄着大金乌特意为她取来的药,心想:果然说神仙的时间都是又漫长又短暂的,这不到一盏茶的片刻功夫,人间应该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她瞥了眼大金乌——这厮正专心致志地打坐调息。难为他还惦记着她的死活,从他那抠到门缝里的母亲那里求来伤药。
她心里明白,他不过是心里有愧,觉着自己趁人之危。
她与他不和多年,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闹得不欢而散。
最严重的那次,是王母有意无意地提起当年那场令凤凰几近灭族的天劫,说是她的族人们咎由自取。她一怒之下,当众祭出金鞭,趁着所有神仙都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上宝座,手一扬,就朝王母脸上抽了下去。
她那一鞭抽得狠,将王母花容月貌的脸抽出很长很深的一道疤痕,几乎毁了容。后来居在瑶池修养好久,才得以痊愈。
即便这时候贴近王母去瞧她的脸,还能隐约见到疤痕的印记。
那时的大金乌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要不怎么说母子连心呢,她的金鞭刚扬起,他的剑就送了上来。在她鞭落那一刻,他的剑刺穿了她的肩膀。
他的剑带着极强的热意,将她肩膀的皮肉灼得体无完肤。她后来在娲皇宫用了不少灵药,才没废了那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