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关天……
嫦娥一愣。
这四个字,居然能从向来冷心冷情的凤凰元君嘴里说出来。
“那我该如何接应你?”
扶绪四处瞧了瞧,怕被出门的神仙撞见,将她拉向远处。而后她咬破食指,在云层上画了个颇为复杂的阵法:“若我真的撞见了王母,就将积灵草送到这里。到时就麻烦姐姐到凡间跑一趟,将此草送去西岐,交给云遇。”
“好。”她道。
嫦娥将她送进南天门,守门白虎又懒洋洋地回到柱子上休息去了。她捏了个隐身诀,避开几位看着眼生的神仙,直奔瑶池而去。
瑶池数万年不曾有分毫变化,仙雾袅袅,清和宁静。
这么好的地方,真是可惜给王母这个老女人住了。她一边这么腹诽着,一边饶过层层回廊,靠近池子,却在见到种类繁多的仙草时,脚步猛然停下来。
坏了!她压根不知道积灵草长什么样子……
看着叫人眼花缭乱的花花草草,她捶了捶头,无比懊恼——怎么走前没去问问燃灯道人呢?
在凡间都住傻了!
她头疼地走过去,将花草大致扫了一圈后,一咬牙,决定将所有的草都摘走——毕竟积灵草叫草,应该不能是花……
她一边琢磨,拔出了杨戬送她的短刀,开始割草。
四周寂静,只有隐约的风声簌簌而过。她撕下衣服下摆,将割好的草包在衣服里。
她擦了一把汗,捶捶肩膀,而后直起腰,看偌大的瑶池被她祸害的惨不忍睹,再没什么仙草能割,遂满意地将衣服系好,打算再原路走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割累了,她总觉着瑶池的温度升了不少,走这几步路的功夫,就已经大汗淋漓了。
不对……
她擦汗的动作一停,才意识到不对劲儿来——这热的太不寻常了。
莫非是……
几乎就在一瞬间,她骤然感到了危机,下意识绷紧身子,弯腰打了个后空翻——险险地避开了盘旋着朝她打来的金轮。
一束草悠悠地从她背后掉下来,扶绪忙回身接住,囫囵着塞回去。
“哪里来的妖孽,胆敢擅闯瑶池?”玉帝他大儿子——金乌神将手持金轮,浑身散着太阳真火的威压,绷着与温度极其不符合的冷脸,冷声问她。
“你才是妖孽!”扶绪不由自主地反驳,在见到他看向自己背后的时候,又不由得闭上了嘴。
他看完扶绪背上背的布包,又回身看了眼瑶池。
于是他的脸更冷了:“这些,是你做的。”
大金乌虽然周身散发着太阳真火的热气,脸却堪比腊月的寒冰。
扶绪见状退了几步,将手背过去,暗自捏诀:“我……我也是为了救人,人命关天呢,金乌神将请见谅。”她毕竟将人家父母的住处祸害得一团糟,十分心虚,声音小了不少。
“人命。”他嗤笑了一声,“那算什么东西。”
扶绪眼见着他手背上的青筋一道道绷起,捏着金轮的骨节咯咯作响,忙加快手上的动作,嘴里还不忘拖延时间:“大金乌,你别冲动,先听我说嘛。有人被戮目珠所伤,需要积灵草……”她话没说完,他就持着金轮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扶绪的诀成,背上背的仙草悉数被转移到南天门外。她匆匆躲开大金乌的攻击,祭出金鞭,抗住他再一次攻来的金轮。
他面色不动,微眯起眼睛:“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凤君。”
法宝相撞,他们借力退开。层层火焰从他们身上迸出,无声地僵持着——只不过扶绪的是赤金色的涅磐火,而大金乌的是内暗外明,通体金色的太阳真火。
没了顾忌的仙草,扶绪并不畏惧他。她反手转过金鞭,将其放在胸前,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你知道的,若非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南天门我是踏都不会踏进一步的。我此来只是为了救人,并不想与你动手。你若还有那么点恻隐之心,就放我离开。救完人,我自会回来向你母后请罪。”
大金乌面无表情,冷冷地转过视线:“若我没记错,第三天也分属欲界六重天。你看守第三天,应当无欲无求,绝情绝性,凡人的生死与你何干?”
“……”她怎么忘了,大金乌是以冷酷无情出了名的。甚至她还听说过,数年前,他到人间,亲手捉了他的姑姑——思凡的天界长公主,还将她的丈夫孩子悉数杀死。
那好歹是他的血缘亲人。
扶绪估算了下时辰——王母约莫也快回来了。到时治她个擅闯瑶池、破坏仙物之罪,那就麻烦了。
她有些急,违心的服软道:“我以前不懂事,与你明里暗里斗了那么多年。现在知错了,以后也再不会找你麻烦,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大金乌仍旧板着脸,却缓缓拔出了腰间悬着的剑。
冰冷的剑光从扶绪眼前一闪而过,下一刻,强劲的剑风直劈扶绪面门。
扶绪旋身避过,金鞭一甩,缠住剑身,涅磐火顺着金鞭燃上他的剑,与他的太阳真火碰撞,激起一片热浪。
她与大金乌不和——从她第一步踏进天庭,他们就彼此看不顺眼。
他是王母娘娘最骄傲的儿子,骄傲到王母逢仙便提,金乌神将的太阳真火有多么多么厉害,世间无谁可近他半分。
直到女娲娘娘带着她回到第三重天凤凰台,太阳真火独大的风头,被破了。
这并非仅仅是凤凰元君与金乌神将的僵持,更多是涅磐火与太阳火的面子。
层层热浪铺开,瑶池仿若一个蒸笼,方才逃过扶绪魔掌的花儿们蔫得不成样子。
扶绪余光瞥见,心有不忍。
她踢开金乌的剑,又拿鞭身格住金轮,反手抽出短刀,在他手腕前虚晃一下,朝他的脖颈划去,大金乌下意识避开。而后她旋身而上,腿勾上廊柱,收起周身的火:“我认罪,不打了……啊!”
她眼前一花,话音未落,就被旋转飞来的金轮砸到了腹部,撞出去数里。在云里滚了几圈,腹部的被金轮灼化的皮肉还冒着热气,血染红一片云。
“嘶……都说……不打了……”嘴角有赤金色的血流出,她痛苦地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晕了过去。
大金乌收回金轮,冷冰冰的眼睛里漫上一丝惊慌——怎么回事?
明明不是他驱动的,明明他看见了她收起护体结界,也不想打了。
“你做得很对。”
最为熟悉的女声响在他身后,他回头看去,行礼道:“母后……方才是您……”
雍容华贵的王母娘娘被侍女用仙辇抬着,懒洋洋地斜倚在扶手上,打断他道:“你的本事日益进步,越发让母亲骄傲了。”她眸子一转,视线落到惨白着一张脸晕过去的扶绪身上,无声地笑了笑,“凤凰元君这些年,越发乖戾放肆。从前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便算了,本宫念在她年纪尚小,不与她计较。如今竟敢堂而皇之地祸乱瑶池!本宫若不罚她,以何服众仙!来人,将她拖下去,关进天牢。切记封锁消息,不得将她被关一事,透露出半个字。违者,剔除仙骨,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慢着。”就在侍女越过大金乌,将将触碰到扶绪的手臂时,他转过身,“她身上余火未褪,我来吧。”
他弯腰抱起扶绪,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第57章 禁闭
扶绪是被疼醒的。
她躺在天牢里——所谓的天牢, 是一方看着无比广阔,没有界限,实际却被结界罩成一隅之地的天。这方天普通神仙进不来, 只有玉帝王母, 与他们冷酷无情的大儿子能够进来。被关在牢里的神仙, 能看见外面的一切, 却无法被外面看见。
当一位自由自在惯了的神仙,栖身之地突然换成这么个与自由隔开的地方, 囚个一日两日便算了,若是囚上七八十天,心都死了。
因此大家皆言:天牢囚得并非是躯壳,而是心。
不过从古至今,自天牢建立之日起, 还没有谁被关进过这个地方。
是以当扶绪按着伤口,悠悠转醒时, 还以为被金乌突发善心,送出了瑶池。
“嘶……还算有点良心。”她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被简单包扎的伤口,决定从今以后再也不去触大金乌的霉头了。
但这灼伤着实太难熬, 她忍不住闷哼, 翻了个身……
“诶?”当那一身熟悉的盔甲入目时,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大金乌,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撑着自己的剑,背对她:“等你醒。”
“为什么要等我醒?”
“怕你死了。”
扶绪一听, 乐了, 欠欠地爬过去:“哟,我的伤还是你打出来的, 你居然会担心我的死活……啊!!”她在即将爬到他身边时,面前突然多了一道雷电布成的结界,猝不及防地顺着她的额头,电过她的全身。
“这是哪里?”她看着把自己圈住的浅浅雷电圈,隐隐有了猜测。
“天牢。”
“我不就是割了个草么,你居然把我关进天牢?”扶绪气得直翻白眼,拳头捏得紧紧,克制自己不去伸手打他,“放我出去!”
大金乌保持沉默,不再理她。
“放我出去。”她一字一顿道。
他依旧不说话。
“嘿!你聋了?”
大金乌放下剑,盘腿打坐起来。
“哼。”扶绪气到忘了疼,直拿眼刀剜他,“喂,我警告你,我此番下凡,可是奉了元始天尊之命去办事的。若因为被关在天牢而耽误了事,你担待的起么?”
听她搬出元始天尊这座靠山,大金乌终于动了。他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她:“你供职于天庭,奉什么元始天尊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