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单线作战尚要拉拢战友,他两线作战兵粮齐备,如果不是武将稍有欠缺,三线作战也未必不可。
看上去有些像是这个新登基的皇帝疯了,然而李澈上辈子也不是没做过两线开战的事情,比起上辈子,他在江南以及东南沿海的经营也不是没花功夫,虽然看上去有些像是横空出世,但这实际上是三年不鸣,一鸣就要惊人。
宋室在东京禁军的重重护卫下死伤不少,宋国皇帝被不知名刺客刺杀之后,新扶上位的小皇帝也死于惊马,过不多久,宋室被围困山中,李澈命人在山下喊了五天五夜,主要也就是招降宋臣,只招下来小猫三两只,确认了留在山上的都是对宋室忠心不二的臣子之后,李澈叹息几声,让人烧了山。
该敬得敬,该杀要杀。
宋室灭亡后,来刺杀李澈的人以报复居多,除了死在山中的人亲朋故旧要来找他报仇,更有诸多江湖人士以杀国贼为名要来害他性命。
李澈也能理解。
他对家国没什么概念,是因为他出身的大夏王朝太强盛,强盛得没有任何教导百姓忠君爱国的必要,人分三六九等,贱籍注定要被一生奴役,平民只能本本分分,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考了科举跳出阶层,再往上便是一些血统贵胄,他们也许对王朝的归属感更深,但这份归属感究竟是来源于国本身,还是那自小享受的荣华,就很难说了。
换算一下思想,以国比家,一个人倘若在一个大家庭里生活了许多年,忽然有个人闯进门来,打杀了家主,抢占了家园,那么但凡是个人就要动手。
不管打不打得过。
李澈对这些人的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连杀的必要都没有,关一关,等到什么时候大赦就一起放了,反正也掀不出风浪来。
不过就算是李澈,也没想到大赦的日子会来得这么快。
辽国久历战事,即便刚刚和女真战过一场,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击败的,传来捷报的是吐蕃战场,因为实在很难从宋国的降将里挑出什么好苗子,李澈便命乔峰带兵,打的其实是拿人头堆的主意,不料乔峰看似粗豪,头脑也不是很灵活的样子,上了战场却完全换了个人,他原本率领丐帮一众弟子时就很有威望,入了军中更是人人敬仰,不多久就拿下了吐蕃半境。
之所以拿下半境就要大赦,是因为吐蕃皇室被乔峰一窝端了。
吐蕃国师鸠摩智自诩武功出色,也不是乔峰的对手,被打伤之后灰溜溜逃走了。
此事过去不久,有关李澈的消息却忽然在江湖上传播开来。
窃国的那个李澈本名慕容澈,乃是慕容世家的养子!慕容世家当年阴谋陷害天下英雄,挑拨宋辽战争,如今却还是让慕容家的人得逞了!
李澈不用问都知道这消息是从哪传出来的。
慕容复才从西夏回到燕子坞不久,前番乱局之时,他也趁机收拢了不少江南富户的家业,此时消息传来,令一直心情大好的慕容复失态地拍碎了面前的桌案。
慕容复对李澈的印象不多,他每次归家,但见李澈不是吃喝玩乐就是闭门睡觉,莫说什么帝王气度,就是寻常人家的上进子弟都比他要勤勉,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就会忽然得到了宋室江山?
慕容世家祖祖辈辈惟愿复国,他以复为名,复国的执念大过了任何人,甚至于能够抛舍姓氏尊严,如今他抛弃一切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被一个从未瞧得起的人做到了,这种滋味,当真可恨!
江湖上的传言一开始只是那些入了监牢又被放出来的江湖刺客放出来的,后来就慢慢变了味道,李澈得国不算正,却也是凭着算计和筹谋一步步得来,却被传成了偶得昔年秦皇玉玺,天下至宝和氏璧,因此能窃宋室,使得一份失落多年的宝物重新映入了众人的视线中。
明眼人自然不信这个,和氏璧真那么有用,还轮得上什么宋室?天下没准都传到秦几十世了。
但江湖人还真就信这个。
自谣言传出,李澈就遭遇了比先前更加猛烈的刺杀,即便身份暴露之后,连带着也暴露了李凝,但就是有人认定自己天命所归,要来试试运气,不出意外都做了李凝的刀下鬼。
江湖人这种东西,杀一茬长一茬,杀一茬长一茬,就算是李澈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从得国之初到吞并吐蕃,大理,征辽灭金,一统草原部落,再到四海升平,天下禁铁,也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江湖人出现来杀他,又或者是来偷什么不存在的和氏璧。
直到晚年的时候,李澈也没给一直兢兢业业搞事的慕容复一个眼神。
泥鳅心再大,也掀不起风浪。
第177章 青蛇(1)
清明时节雨纷纷。
饶是李澈不大喜欢下雨天, 也觉得这个时节下几场雨正应景。
西湖雨景比之别处更有韵味。
李凝坐在船舱里百无聊赖地看雨景,少女双眸里带着淡淡的冷意, 一脸漠然。
李澈从前觉得她和自己不像, 如今越来越像,他倒是不那么高兴,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有三五年了, 除了练武,李凝几乎断绝了外界的任何的交流,平时也只有他开口, 她才会愿意和他出来走一走。
这是反着过来了。
几年前他们一道醒在杭州西湖岸边,按身体的年纪算来,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动。
总归都很年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澈已经不再计算年岁, 即便稍微想一想就能算出来,他也不愿去算,怪烦的, 像是无端端成了个妖孽似的。
来到这里之后,李澈索性不再去忙别的事, 简简单单做些生意,天气好的时候就带李凝出去晒晒太阳,也不走远, 毕竟世间风景大多殊途同归, 哪还有什么景是他们没见过的呢?
李澈自个儿出神了半日, 忽然画舫一震, 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李澈雇来弹琴唱曲的名妓却很有几分见过世面的模样,只是稍稍停顿一下,悦耳的丝竹之声便连同柔柔的歌声在湖面上响起。
人声借水声,倒比平日更动听。
这大约是杭州身价最贵的彩云姑娘接过的最奇怪的单子。
自来名妓都有些抬高身价的小手段,例如前几年只卖艺不接客,例如只接楼客不接外宿,但终究是要向银子低头的。
一般的单子在楼里睡过就算,花了大价钱请姑娘外宿,要么就是接待不便去青楼花销的贵客,要么就是别有花样,收了人家一千两的金票,彩云本已是决定哪怕还剩一口气,都不会让客人扫了兴致的了。
不料来了之后,并没有什么需要接待的贵客,也没有几个凑在一起琢磨花样的恶客,有的只是一位神仙似的公子,要她唱些小曲给里间喝茶的姑娘解闷。
彩云也不敢多问,捡了些闺情风雅的小曲唱着,不知什么时候,连稍稍不太整齐的衣裳都被她拢得紧紧。
李澈派人去外间看了一趟,回来报说是一艘小船撞上了,如今是清明时节,不少人家要去过坟,赶上大雨又急着归家,湖面上船只多了去了,难免有些磕碰。
李澈并不在乎这一点小摩擦。
画舫主人不要索赔,这对摆渡的老船夫来说,也可以说是逃过一劫了,他连连向那家仆道谢,又问善人名姓,家仆懒怠地摆手说道:“我家公子日进斗金,岂会计较这三瓜两枣的,老人家去吧,留点神以后小心些。”
说完,打了个哈欠。
别说,这绿珠阁的花魁娘子唱得挺好听,就是听久了让人困得要命。
老船夫千恩万谢,想到船上还有客人,松了口气,撑船离远了些。
寻常摆渡用的船只不大,两三个人倒坐得,如今三个船客分坐两边,却是个二十来岁极美的妇人带着个俊丽丫鬟,盈盈含笑,柔声细语,朝那对面的年轻人道:“那船主人倒是心善,合该日进斗金的。”
年轻人相貌也好,闻言并不敢去看妇人容貌,只含糊应了一声。
妇人嘴角微勾,含娇带媚道:“奴家去为亡夫上坟,原也是几步路的事,不想遇着风雨,却不曾带银钱,官人可否暂借一二,奴家家住双茶坊,夫家姓白,问问便知,跑不得官人去。”
年轻人起初呐呐,等反应过来,却是连连点头,又道:“一点船钱,算不得什么的。”
妇人便又笑了,一双媚眼宛带细钩,钩着人心痒难耐,又不敢去看。
倘若这时年轻人抬一抬头,除了千娇百媚的美妇人,只怕还要看到那俊丽丫鬟眼里的冷意。
世间道法万千,妖鬼滋生,这一条小船上,除了年轻人和老船夫,便再没个人了,美妇人原是一条修炼了一千五百年的大蛇妖,因见凡人美色,便动凡心,化成个妇人模样,欲和这年轻人做一场夫妻,因没人和她搭戏,便从西湖桥下拖出他这条青蛇妖,要他化成女相,给她做个丫鬟。
他也是千年修炼,不曾犯下罪行,一心修仙得道,不料被拖入这场红尘是非,五百年的道行差距令他当机立断放弃反抗,然而演技是天生的,他除了能给自己化一张笑脸,旁的什么都装不出来。
也就是这白蛇妖媚色入骨,常人一见便恨不得把眼珠子落在她身上,若是细看,自然会发觉这个叫青青的丫鬟一张笑脸压根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