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派人送去的议和书中没有附加条件,便是要等李澈开条件,李澈一点也不含糊。
第一自然是退兵,豫州全线退兵,割让江东占据交州的地界,此外军粮五十万石一点都不能少,另要曹操诸子往徐州为质,质期一年,休战期也是一年。
曹操很能生孩子,除却早夭的几个,如今还在世的有六个。
除去质子的条件,剩下的和曹营谋士想得差不多,但也就是这个条件,令众人一时很难接受。
李澈的条件里不仅包括了曹操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曹昂,更连曹操刚出生的小儿子都在内,就算曹操被放回来,也不敢轻动,一年的时间足够李澈打下辽东,再不紧不慢地收一波粮草,然后打江东了。
如果不是曹操在他们手里的话,这买卖谈得都要掀桌子了。
先前还没人敢开口,李澈的条件开出来之后,背地里不下有十个人来找过曹昂,想劝说他放弃曹操自立了,毕竟换回一个注定失败的主公,还不如搏一搏。
曹昂一个都没搭理,知道营中谋士以利为先,就算是父亲在这里,他们也敢理直气壮地这么说,他起初生气,后来也气不起来了。
李澈的条件看似霸道,实则件件都踩在曹昂的底线上,倘若他要他立刻献出江东来换曹操,那即便曹昂会同意,一整个江东势力都不会答应,而这样让对方出一大笔血的条件,才能让人接受。
明明也是刀在脖颈,即刻要斩下,可就是因为那一点点的喘息之机,看上去就像是不那么糟糕了。
曹昂决定接受这个条件。
他是家中庶长子,因他出生之后数年没有弟弟再出生,他又丧了母,曹操正室丁夫人便收养了他,他便成了名义上的嫡长,丁夫人没有生养,自他以后从曹丕到曹冲均是庶出,各有其母,他自己答应了这个条件,家中几位庶母怕是不肯。
曹昂给丁夫人写了信说明原委,又派遣心腹将军前往吴郡,愿意的就好生好气带回来,不愿意的,就绑回来。
这操作打了曹营谋士一个措手不及。
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往,李澈要求质子出其不意,但还可以商量,比如留下大公子,留个小公子什么的,扯皮不费事,万一成了呢?
但曹昂只要想到老父还在牢里受苦,就一刻都不想耽误。
数日之后,几个曹家公子被一并送到了军营之中。
议和和割地赔款的事先前早已定下,如今豫州全线撤兵,交州也在割让之中,曹昂和李澈派来的使者郭嘉商议了换人地点和时间,在离别之前见了见几个弟弟。
曹操爱美色,他自己长得一般般,还有些矮,几个儿子倒是个个漂亮,且都继承了曹操的头脑,其中个头最高,长得最漂亮的曹植时年九岁,见到自家长兄,第一句话便是“李澈有灭我曹氏之心,兄长不可信其言”。
曹昂这些日子胡子也不刮,脸也不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闻言叹道:“父亲失陷敌手,吾等为人子,纵死也得去,为兄答应你们,此行兄不死,弟不死。”
曹昂的承诺很重,然而曹植才不管这个。
此时营帐内只有诸曹公子,曹植也就直言道:“父亲若归,吾等尽在徐州,何如坐地等死?吾非为自身,而为吾父,此行我带了伴读数名,年纪不等,兄长若看他们机灵,能换下我兄弟一人是一人,他们也都知道利害,不会泄底。”
曹昂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家这个弟弟。
曹植年纪不大,脑子是真活跃。
他带来的几个伴读大多都是曹氏旁支子弟,这些人平日里养尊处优,和曹操更有几分相似之处,年纪也都对得上,最重要的是,曹植的母亲卞氏已经派人控制了这些孩子的家人,确保他们不会胡言乱语。
曹昂的眉头蹙起,思索许久,便道:“吾弟言之有理,见过你们的人不多,应当可以隐瞒过去。”
曹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以他的年纪,这计策自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从曹昂这蠢笨的举动来看,有一个聪明的母亲真的是十分重要。
曹昂常年跟在曹操身边,认识他的人很多,他自然是不能换的,但曹植年纪不大,自他以下的曹氏子弟久居江东,极少见到外人,就连曹植自己,除了拜了个蒙师,也没有什么社交网络。
曹昂带着几个曹氏子弟去换人的时候,情况十分顺利,看上去没有人发觉不对。
就在这时,郭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当着曹昂的面打开,取出一张质地轻薄的白绢,笑道:“主公有命,几位公子入徐州之前,需先考评,若有一个考不过,就要曹公一只手,若有三个以上考不过,就要曹公项上人头。”
曹昂和几个曹氏公子的脸唰得一下全白了。
第160章 三国(26)
这一行质子之中, 除了曹昂本人和三公子曹彰, 还有年岁最小,刚出生半年不到的小公子曹冲, 其余都是由曹氏族子替代,曹彰年岁比曹植稍长, 也是卞氏之子,因他天生黄发, 一时找不到替代之人, 只得跟随长兄为质。
曹昂看一眼畏畏缩缩的几个曹氏族子,再看使者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哪里不知自家想好的计策已经被人窥破,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对着郭嘉长揖而拜,道:“李公慧眼,不敢欺瞒使者,吾弟尚在营中, 某这就派人把他们带来, 还请使者稍待。”
郭嘉笑了笑, 说道:“大公子不必客气, 奉孝在徐州时就听闻过曹公诸子的名声,不知这些人里, 可有公子植?”
曹昂面露难堪之色。
郭嘉仿佛早已料中了一般, 微微叹了一口气, 说道:“大公子纯孝, 可惜了。”
郭嘉点到即止,却不容曹昂不多想,曹植年纪不大,这件事的背后自然是卞氏在筹谋,事情若成,留在江东的曹氏诸子之中,便唯有曹植出挑,若他们入了徐州之后被识破,到时父亲已归,身边有子,即便此事激怒李公,也是他们来承受怒火。
大难当前,他连自身都肯舍弃,却有人利用他的牺牲,趁机牟利。
理智告诉他,李营的人说话不能听,但不妨碍他心里泛起些许寒冷之意。
曹昂的人回到曹营的时候,几个留在曹营的公子被一窝端走,唯有曹植在随从的护卫下逃出了二十多里,还是被熟悉地形的军士绑了回来。
诸曹公子在公孙瓒新建的大营之中面面相觑。
郭嘉到底没有出什么试题,试题本身就是假的,原本曹营若有心思偷龙转凤,必然会准备充分,出再精准的试题也很难一一辨认,他诈的是曹昂的拳拳爱父之心。
曹操早知儿子逃不过算计,却没想到李澈明面上给了他喘息之机,却把他的后路挖得一干二净,谁建功立业不是为了传给后嗣,如今他的继承人连带几个儿子一并被送到徐州去,他被放回去有什么用?就算他还能生,谁来保证他生下的孩子就是好的?他可也早夭了几个孩子的。
然而不管曹操怎么心寒,他还是作为交换条件被放了回去,临走之前还让他看了一眼。
发觉自己几个儿子当真一个不落地聚在敌营,曹操眼前一黑。
他本以为以自家妻妾的聪慧,至少能保下一两个的。
豫州战事结束之后,又过两个月,公孙度败,辽东全线落入李澈之手。
如今纵观天下,除了远在凉州的韩遂马腾,也就是刚刚议和的江东曹操了。
韩遂马腾感到很慌,曹操已经淡然了。
如今他心态转变,已经不再想着争霸,而准备待价。
江东多豪富,先前曹操得势时很注意分寸,小豪族打压抢掠,大豪族拉拢交好,只为在征战之时能有个安定的大后方,如今他都不想着征战了,哪还有安内的心思,一回到扬州治所,当即派遣大军扫荡全境士族豪强。
任谁都觉得李澈下一步肯定是要打凉州的,然而李澈却很不理解。
明明并州和凉州之间,还夹着一大块地盘呢,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忽略过去?
并州作为李澈统辖区域内和凉州最近的地方,和凉州之间夹着的是羌胡,也就是昔日威名赫赫的匈奴和一些聚集抱团的杂胡部落。
早在征辽东之时,李澈就派遣太史慈大军顺手灭了比羌胡还要强横一些的的乌桓,如今羌胡正挡在他一扫天下的路途上,自然也得一并拔除。
没等李澈用兵,匈奴大单于于夫罗便派遣使者来降。
于夫罗占的地盘不大,心却不小,使者持两国邦交之礼前来,于夫罗的降书之中没几个正经条件,除了称臣和愿意任用汉人官员之外,几乎没有实际的,李澈把降书扔到使者脸上,只道大军已在并州境内集结,于夫罗若真要降时,便献出地盘,自来徐州称臣,否则大军一到,必定屠城灭族。
李澈对外的态度一向都是不咸不淡的,汉人忌讳屠城,他也没有触犯过这层禁忌,然而他知道,糅合了匈奴部族的羌胡是经常残杀边境百姓,一有机会就要屠城的。
使者被吓得连夜赶回羌胡,不多时,匈奴大单于于夫罗当真来到徐州称臣。
这并不让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