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兄长,从来无法以身作则,甚至还变成了恶鬼。
“不会。”
新酒摇头,“只是感觉到了不甘心。黑死牟先生真的有很努力了,但还是很不甘心。”
停顿片刻,新酒又补充道:“虽然走错了路,但你的决心真的很厉害。”
她在回去之后,就立刻调阅了黑死牟的生平资料——因为已经有了名字,所以资料片也很完善。新酒看完之后,只觉得唏嘘:黑死牟对于缘一的存在,大约是真的不甘心,嫉妒,以及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强烈的向往。
人只有在缺少什么的时候,才会强烈的希望自己成为什么,黑死牟同理。
“错误的决心,不管多么坚定,也显得可笑。”
黑死牟勾了勾唇角,似乎是想笑,最终却又没有笑出来。他抚摸自己膝头的日轮刀,道:“我只是想成为缘一,最终却和缘一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你大约很难想象吧?我和缘一,有段时间关系还算可以——加入鬼杀队后,一小段时间。”
看出黑死牟要开始讲故事了,新酒赶紧坐直身子,表示自己有认真在听。
“那是我刚加入鬼杀队的时候……”
继国严胜本身是有天赋的,不然也不会被选中成为继承人。所以在抛弃继国家,追随缘一进入鬼杀队之后,他毫不费力的通过了鬼杀队考核,并且以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开始朝着柱的方向晋升——而他如此努力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缘一也是柱。
他试图追随自己弟弟的脚步,也曾经问过缘一离开家的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加入鬼杀队。
那是严胜同自己的弟弟,难得一起夜谈。缘一不是个健谈的人,说起自己的过去,只有寥寥几句,只有在说到自己早逝的妻子时,他面上会添几分柔软,神色温柔又哀伤。
严胜记得那天是晚上,月亮升得很高。他忽然间感觉这位神之子有些可怜,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了摸缘一的头。
他记不清楚缘一那时候是什么表情了。即使是后来竭力去回想,缘一的表情也变得模糊——不过自从那晚夜谈之后,严胜同缘一的关系确实缓和了许多。
他想自己是怜惜这个弟弟的——自幼漂泊在外,早熟又懂事,命运却总是多灾多难。但这段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严胜和缘一思想上的分歧,天赋上的差距,以及斑纹战士全都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事情,突然间就爆发了出来。
一件紧接着一件,果然是多事之秋。
秋后严胜就成为了鬼。他不记得自己当初答应无惨时,心里到底是对死亡的恐惧更多一些,还是对今生都无法追赶上缘一的恐惧更多一些。
“即使是在变成鬼之后漫长的时间里,我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垂眸看着自己的刀,黑死牟给自己的过去做出了总结。他确实坚韧又固执,哪怕打断骨头也会朝着自己的目标拼命地爬过去——只是忽然间那个目标就变得缥缈了起来。
他有点弄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想要成为缘一的。要成为缘一那样高洁又明亮的人。
可是最后自己变成了什么呢?
这个故事经由黑死牟之口讲述出来,平淡的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但是新酒听完之后,却莫名的感到难过。
她揉了揉眼睛,眼圈泛红,叹气:“如果每件事情都要有答案的话,其实会很累的。”
分明是平铺直叙的故事,听完却总让人觉得心下意难平。总觉得这两人不该是眼下的结局——如果他们并不是生于战国时代的兄弟,亦或者像时透兄弟那样生在普通人的家庭,有一对恩爱善良的父母,会不会就能有更好的结局?
这个问题就和黑死牟的总结一样,没有任何的答案可言。
“这样一回忆,我仿佛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悲剧——”黑死牟终于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并不算好看,他自嘲道:“即使是现在,我也没有追赶上缘一。”
以前没有做到的事情,现在也从来没有做到过。
新酒半边脸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烫,她抬手挡着过分刺眼的太阳,道:“那大概是非常的难过了。”
要怎么安慰呢?这种事情好像也没办法安慰。就好像自己某天想要再试一次父亲糟糕的厨艺时,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机会一样。这种事情,就算别人安慰的话说得再美好再动听,也不会让自己高兴起来的——只会让人觉得更加难过了。
“可以帮我折一截竹子过来吗?”
黑死牟指了指墙壁边缘,已经被破坏过的一小丛风竹。那里太阳光正盛,身为鬼的他无法踏足。
新酒点头,站起身小跑过去,帮他折下一截竹子;黑死牟睁开六只眼睛,中间破碎的眼瞳里,倒映出对方的背影。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毫无理由的眷顾——也是他第一次,从所谓神明的那里得到了回应。
因为竹子之前已经被破坏过一些了,所以新酒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掰下来一截竹子,又小跑回到黑死牟面前。
“摘回来了——这样的长度够吗?”
新酒不确定黑死牟要拿这截竹子做什么,所以顺口询问了一句。
黑死牟点头,缓缓站起来,日轮刀不知何时已经被他佩戴回腰间。
他一脚踏过了明与暗的边界,踩进午后耀眼的太阳里。新酒一声惊呼:“黑死牟先生!”
下一刻黑死牟身上就燃起了火焰!他愣了愣,伸出来的双手呆滞在半空中:黑死牟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身上会这么快烧起来,于是站在原地,保持着似乎要拥抱的姿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新酒犹豫又试探的问:“黑死牟先生……是要拥抱吗?”
黑死牟站在原地,俊秀的脸上也烧了起来。听到新酒的话,他点头,然后又摇头——新酒上前一步,抱住了上弦一的腰。
身为鬼,大约是因为身体在燃烧的缘故,黑死牟身上是滚烫的。新酒抱着对方的腰,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一路走好,继国先生。”
“兄长大人——”
“你现在往有光的地方走,还来得及。”
“这条路我已经来回走过许多次,兄长跟着我即可。”
“……好。”
“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您。”
“我也没想到——你是那个小姑娘似的神送下来的吗?”
“并不是,是个年轻的女子。”
“哦。”
“兄长,你在笑。”
“你看错了。我没笑。”
第62章 落幕
“黑-死-牟-”
一字一句从无惨的牙缝里挤出来,他赤红的眼睛变成了竖瞳, 宛如野兽一般!坐在他旁边的鸣女感受到自己上司的愤怒, 肩膀不禁颤抖起来,脖子处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的剧痛——之前那道神秘的人影闯进来, 自己却没能及时拨动拨片,事后自然少不了处罚。
只不过这两天, 身为上弦壹的黑死牟殿下突然就失去了踪迹;黑死牟不在,无惨就像一个被拔了线的炸弹, 无时无刻不在爆炸的边缘。
但就在刚才,他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作为鬼王,无惨的情绪影响了每一只鬼——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接到了无惨的命令。
杀死黑发棕瞳的少女, 自称神明的狂妄之徒!
“黑死牟死了?”
收到无惨消息的猗窝座愣了愣,一时间居然怀疑是不是信息在传递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偏差。黑死牟怎么可能会死?那可是仅次于无惨大人的存在!
四百多年了, 上弦的鬼虽然从来没有发生过人员变动,但是排位却是有些许微妙的变化的。但是只有黑死牟——这个家伙实在强得可怕, 他只消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就连上二那个死变态,都没能撼动他的位置。
但是怀疑只有片刻,无惨大人是凌驾于所有鬼之上的存在, 他说黑死牟死了,那么黑死牟就不可能还活着!只是……到底是谁呢?是怎样可怕的人类, 才能杀死黑死牟殿下?
因为过于震惊黑死牟的死讯, 猗窝座甚至忽略了后面那条追杀的命令。毕竟, 身为上弦的鬼,只要无惨没有指名让谁出手,那么这些命令他们是可以无视的。
那是下弦的鬼需要努力的东西。
而同为上弦,在接到黑死牟的死讯后,童磨当即泪流满脸——正在向他倾诉的信徒顿时惊惊恐不已:“教祖大人——教祖大人,您怎么了?!”
“太可怜了呀。”
童磨那张脸上流露出悲伤与怜悯,他抚摸着信徒的发顶,含泪露出微笑:“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帮你解脱了。”
“要前往吗?极乐世界。”
当然,这场上弦鬼都不怎么感兴趣的追杀,新酒并不知道。她已经返回主位面了——这次黑死牟的事情,对新酒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她回到主位面之后,情绪显得还是很低落。
系统有些不放心,忍不住问:【新酒,你没事吧?要不然去做个心理辅导?或者申请一下记忆封存?】
因为管理员们经常需要参与到剧情之中去修补位面,出外勤的时间一长,难免就会和位面人物产生感情共鸣。管理局为了开导管理员的情绪,有开设专门的心理科,还有记忆封存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