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放下书,指了指自己前头坐笑道,“坐下说话也无妨。”
贾政见贾赦风淡云轻的模样更是来气,便道,“我瞧着几个哥儿也是到了正式启蒙之时。大哥看何时送哥儿们去才好?”
贾赦嘴角微扬,桃花眼中闪动着浓浓笑意。贾政读懂了贾赦未尽之言,微微捏紧拳头,他怎么会忘记那日贾赦拿着图纸来奚落他时,他可是夸下海口,说是贾母尚在二人不好分家,却是让贾赦记清出息与花销,二房所有收入开支到了真正分家那日清算。
“二弟,我是不打算送琛儿进家塾的。你若愿意,自便即可。可是如今手头紧来拿束脩?”贾赦微微而笑,他手里可是有贾政签字画押,说好两房日常开销是分账的。
贾政顿时憋红脸,指着贾赦言辞不觉激烈起来,“大哥,休怪今日弟弟无礼。你不学无术,难道还要让琛哥儿步你后尘吗?我如此问他,居然如今连三字经都未会被,也不曾描红。你要耽误他到什么时候!”
贾赦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快到贾政以为自己看错。待他回神,贾赦已是拿起书,淡道,
“无妨,人的几个字,会写自己名字就行。这爵位未来就是他的,我将来为她找个识文断字的娘子,便不用愁了。”
贾政脸更红了。王氏便是只会看账本,不懂琴棋书画,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如今被贾赦这般直白到处。他甩了甩衣袍,最后还是道了一句,
“大哥可不要欺人太甚。如今我花都是我自己银子。束脩部分还请大哥早早送到我处。”
贾政愤愤离开了芷园,耳边不断回响的却是贾赦那句,”无妨,人的几个字,会写自己名字就行。这爵位未来就是他的,我将来为她找个识文断字的娘子,便不用愁了。”
贾政不明为什么他事实都比贾赦强,可是如今却要看他脸色。忽的,想起安王偶尔提及之事,再也压抑不了自己的心,竟有那立即应了安王的念头。
第93章
薛盛每年自然要来京数次,此次前来倒是准备不少,一辆辆马处缓缓驶入了安王府,其中更有一辆便是带着薛家美人。
贾政还是第一次在王府见到薛盛。瞧着他与安王热络模样,不由眼热,一旁王子腾瞧了低头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但随即也是收敛起来。对于贾府他有诸多看不懂。
贾家史靠着从龙之功起家,那两代荣国公皆是马背上拼出来的。如今军中将士还流传着荣国公英勇事迹,在军中余威尚在。可他不明白贾代善为何不让两个儿子从军。贾政也就怕了,可他知道贾赦绝对不是一个纤弱公子。明明有着大好前程,如今大抵因为宁萱郡主保住了个荣康侯之爵,虽有二品嫌差事,到底没有实权。若不是看上贾家在军中余味,他根本不想让贾政参与进如此大事。事到如今,怕是贾政仍然看不明白,不若也不会这样子瞧着薛盛。薛盛虽是应酬这安王,余光也没有错过贾政与王子腾的神色,面上依旧淡淡笑着,心中也是有些轻视二人。
从薛公得了“紫薇舍人”开始,薛家就陷入了一种一拐禁地。明明应该是天子近臣,却是揽着皇商之职,虽其中油水让薛家赚的盆满钵满,可到底还是一个商字。虽大爷商人地位不似从前那般底下,可却依然无法科举入世。从此,这薛家便开始另辟蹊径,与达官贵人交好。薛家美人,薛家银钱,薛家人脉,若不是如此,怎得可以那贾,史,王三家合称金陵四大家族。
除了安王府,王子腾便招呼薛盛与贾政二人往家中去。如今另二人也是怀着各自心思有话要说,外头多少不便,自然不会推脱,立即应了。
王家如今的所在,还是昔日王氏打着贾代善名头办下,在外院宴厅王子腾命人备下酒菜,王子胜亦是作陪。瞧着王子胜对着王子腾言听计从千依百顺的模样,贾赦心中百感交集,端起酒杯尽是一饮而尽。
其余几人目光微微一触,便有那王子胜先开口,“妹婿这是怎得?这还没开始喝的,就如此自饮自斟,当真该罚,该罚!”
贾政皱眉瞧着王子腾目光只是扫过王子胜,那王子胜立即禁言,甚至还缩了缩脖子,陪着笑脸。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想再喝,却别薛盛伸手挡住,
“姐夫,有何心事说出来我们一起帮你解决就好,何必如此糟蹋自己身体。这酒是要慢慢品,你喝的这般急,不说糟践美酒,倒是真正对身子不利。须知,虽是我们还年轻,可却要从此时开始保养。”
贾政瞧着在座几人不过因自己喝猛了一杯酒,便是如此关心,心中只觉暖意浓浓,如此眼眶竟然一热。他立即低头掩饰,却哪里逃得过众人之眼。
王子腾轻叹一口气道,“妹婿,为兄知道你心里憋屈。我们又何尝不是这边为你想。如此我倒要敬大哥一杯。”
说着王子腾端起酒杯冲着王子胜说道,“大哥,弟弟脾气急躁,若是平日是有所得罪,还请哥哥见谅。”
“哪里,哪里!”王子胜立即摆手,“弟弟为这家劳心劳累,我无才无德,自然事事要以弟弟马首是瞻。日后,这王家飞黄腾达,还全仰仗弟弟。是哥哥该敬你才是。”
薛盛瞧着王家兄弟如此做派,听着王子胜所言不觉好笑,这一听便是王子腾教的。再看贾政,居然一行热泪已然落下。不由感叹,招数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接招之人。
“两位兄长乃是大贤之人。小弟佩服佩服。两位哥哥称我存周便是,何须如此见外。”贾政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薛盛借机轻叹口气,微微摇头。
“今安,你又为何叹气?”王子胜满脸疑惑的瞧向薛盛。
那薛盛端起酒杯喝上一口,道,“若是可以让今上知道这贾家真正有才之人,怕是今上也是那也会后悔没有让姐夫袭爵吧!”
“怎得?你有办法?”王子胜眼睛一亮,不觉抬高了声音。
“我没有,可是安王怕是有的。”薛盛抬眼直视这贾政。若是贾政到此时还不明白薛盛之意,他便是真正蠢钝不堪。只是结党隐是历来君王大忌,可行吗?贾政怀疑,故没有满口答应。
安王,嬴忛,仁业帝第五子,母庄妃。
若要论这安王与那人不同,便是他出生的时间点有些不同。细论起来他是在仁业帝继位后没多久出生的,也是唯一一个仁业帝即位后从妃子肚里爬出来的。仁业帝的功过何论,怕只能留有史学家罢了。可是作为儿子,且是出生在继位之后的儿子,他的心中向来是不甘的。
小时候,他不懂那些男女之事,只觉得父皇虽是对母妃客客气气也常来看他,却不像是对皇后和太子那般。母妃说说她与皇后是不同的。年幼的他有哪里知道哪里不同?只是知道父皇哪怕从未留宿母亲宫中,也不曾召唤母妃前去,可只要父皇来看他,母妃总是多些笑容。后来他又发现,只要太子愿意亲近谁,父皇对那人就会多几分颜色,于是,他变着法子亲近太子,终究成为他最信任的兄弟,当然,这还需撇开怡王,昔日太子,今日顺德帝一母同胞的弟弟。
安王府内城里最繁华之处,与怡王府比邻而居。可以说是内城出皇宫之外最好地方。想着安王脸上浮起一抹冷笑。许是他的戏太好,这顺德帝竟然从未怀疑过他,还把最最要紧的户部,丢给他协理。他这个协理,可是直接凌驾于户部尚书之上。这顺德帝似乎完全继承了仁业帝让人难捉摸的性子,这也叫安王雌伏多年从不敢冒头的之故。可是现在,顺德帝让他接触了这滔天的权势,以后,又怎么会拱手让出。只是或许还要等等……
想着蒋家,王家,薛家,甚至还有一半的贾家。仁业帝对于贾家恩泽他瞧在眼里,那是绝无仅有的。只要有仁业帝在的一天,他或许就是有机会的。让仁业帝下旨废掉顺德帝,由他补上……
紫宸殿的书房内,顺德帝瞧着贾赦带来的消息目光落在那案几上头名册,眼中闪烁不定。贾赦静静瞧着顺德帝,他从未天真以为自己真能做那天子近臣,那个位置向来不好做,他们这些为天子卖命的更是难为。
“恩侯,朕的戏是不是越来越好?”顺德帝忽然笑了,他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却是隐隐作痛。对于安王,他从来并不完全放心,却想着相信他一次。没想到如今换来便是这般结果。他一一扫视这名单,最后便是看到贾政二字。顺德帝抬眼瞧向贾赦笑道,“恩侯何时大义灭亲吗?”
“只是名单而已。我那个蠢弟弟哪里知道自己惹了什么祸事。不过是信了他们之言,要把我拉下马,由他来袭爵罢了。”
黑暗中一个人影晃动若不是那人的声音传来,顺德帝还当自己在自言自语。
顺德帝笑了,摇了摇头,“看来你我二人倒是难兄难弟,都有着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想要取而代之。”
许久,没有听到贾赦的回答,顺德帝心中空落落的,再抬头人影依旧还在,他轻叹一口气,哪里不知道贾赦对他疏离,可是,若不是那份疏离他也不敢用他这般彻底。事情到底从什么时候变成这般不堪的?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他终于明白,为何仁业帝放权的如此彻底,这个位置怕是只有坐过的人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