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端着茶盏进门,木棉识趣的退下。屋子里只留李妈妈与梓莘两人,李妈妈上前几步,亲手端了茶递到梓莘手中,缓缓而道,
“奶奶,昨儿出事的不止二奶奶一人,还有个叫火儿的丫头生生落下一个成形的哥儿,看日子尽与二奶奶相差无几。”
李妈妈语气波澜不惊,脸上却露出几分不屑来。梓莘闻言也只是抬了抬眉,听李妈妈继续说道,
“那丫头是二爷书房里伺候的,且还未过明路寻常也不会上赶着跑去二奶奶跟前。昨日也不知道得了谁人的信儿,这才去了二奶奶处。虽说二老爷跟前伺候的丫头皆都是相貌平平,这位身段本是极好,如今四五月的身子岂是遮掩的住的。赶巧给平日里给二奶奶请脉的大夫也在,两相一凑,这才确诊。”
李妈妈停了停,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抽出帕子掩面而笑,“奶奶可知如今府里怎么说那位?那可是真真正正良善忠厚之人。被不知脸的丫头欺到了头上,不气不急,只是道了句‘二爷好福气’,一面命人收拾出厢房给丫头住,又吩咐几个丫头婆子好生照顾;一面亲自往夫人处报喜去了。”
梓莘嫣然一笑,已接过话头,“想来婆母自然是要怒的。那位定也必定苦苦乞求,说什么都是二爷骨血,也是她的孩子一类。”
李妈妈瞧着梓莘得意的模样,不由莞尔,点头称是,“奶奶所料不差。听闻夫人当下就勃然大怒,立即命了身边妈妈婆子捆了人要丢到庄子上去。那位拖着身子跪求着夫人,可是夫人依然一意孤行。还令二奶奶回去好生休息。不想那二奶奶回去不过个把时辰,却闹起肚子疼。这不,还闹到我们院里。”
一想起昨日之事,李妈妈不觉愤慨,
“幸好昨儿孙婆子不在府里,不然还真不好收拾。白姑娘倒是好身手,闻得消息立即去请了太医来,面上功夫且做足。如今那位想要挑错,恐怕也难。”
梓莘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仁业帝给她两个护卫,那是一对兄妹。平日里也不知在何处,如今却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本以为摆着好看的人,如今实实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梓莘默默筹划着如何答谢,却听李妈妈又说,
“昨儿太医来时,这二奶奶已经落胎。半个时辰后,叫火儿的丫头也叫人抬了出去。夫人派人查了,那火儿知道自己必死似的,去二奶奶那的时候带了让人滑胎之物,竟是抱着玉石俱焚之意。”
梓莘眯了眯眼。这王氏进门时间不短,外头的人不清楚其秉性,院里的人自然是知道一二。古今女人对待丈夫态度也是一致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王夫人要收拾谁本与她无干系,只是王氏居然还想拿此事作伐欺负到她头上,实在不可原谅。想着王氏简单粗暴的行为,梓莘不由对着李妈妈感慨,
“妈妈且别小看了那位。她手段虽未见那位手段虽未见多高明,却是狠辣有效。我那婆母大人又怎得是真的动怒,不过是为了面子二字,须有此番翻作为。先不说那丫头与那位孕期极近。就是晚上几月,也断然不会留她。若是真叫个丫头生下庶长子。她不仅在王家面前不好交代,以后也不用出门应酬了。那位不想自己作恶,便推到了婆母身上,而婆母却不得不接。我那婆母又是惯为好人,此番一来兴许而我们倒是有几日消停。”
“夫人说的极是。”李妈妈点附和,随即脸上又浮起讥讽,“太医昨儿来了时候,二奶奶虽已落胎,可就是那小会儿,太医觉察到似是二奶奶屋子中有两处不妥。想来昨儿叫了我们过去,必是……”
梓莘已了然,她冷冷笑道,“妈妈且盯着,若是那边安生也就罢了,若是还要闹事,也让她知道知道我绝对不是一个人而已。”李妈妈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而出安排去也。
梓莘再看看自鸣钟时辰已到,带着两个大丫鬟往荣禧堂而去。踏进大门只见史氏一人端坐正堂,她脸色不愉略带倦色,似是没有歇息好。在与梓莘目光相处时,史氏神色中多了一丝无奈。梓莘心中好笑,面上如常,行礼问好之后微微侧头坐在位上不发一言。这王氏小产她自然不好不闻不问,只是怎么问,何时问却是一门学问。毕竟那里头还牵扯着自己。果然,须臾之后,只听史氏重重叹了口气,道,
“老大家的,昨日究竟怎么得一回事?怎么得你弟媳乳娘会去你院中?还有找一位什么妈妈?”
史氏盯着梓莘的神情,连她细微表情都没放过,近日才想着让两人抗争,没成想那位居然把自己扯了出来,心下虽气恼万分,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先借机收拾了这位再说。
梓莘听史氏问话,慢慢起身款款下福,轻柔开口,回答:
“母亲明鉴。昨儿三更时分,媳妇倒是听到院中闹了会儿,后夫君……”
“碰”史氏的手重重拍在炕桌上,怒道,
“老大媳妇,这内院之事,是我们女人家的事,你怎的让爷们插手!爷们是做大事的,怎能终日烦心这家长里短。你若是管不好擎苍斋,我倒是可以给你拨些帮手!”
史氏言语狠厉,语出威胁。
“母亲!”梓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史氏,“这……这……夫君的话是可以驳斥的?”
史氏眉毛一抽,顿时哑然,头蹙的更紧。刚刚的话,试探成分居多。梓莘进门三月,除了每日在史氏跟前伺候,其他时间悠闲度日,从不过问府中事务。史氏摸不透梓莘心性,说她蠢钝好似从未吃亏,说她灵巧却从不讨好卖乖,一言一行凡皆点到为止,此后诸事不理,自顾自开心。
史氏的方才的话有些过了,可梓莘既不反驳也不讨饶,而是一句话反问回去,这让史氏却一时让她无法回招。女子以夫为天,自然不好驳斥丈夫的话。可是哪个婆娘私下里真正做到,只是这话却不好明言。正如昨日王氏来报喜,她绝对不能以“同喜”对待,必须担下赶人出府的恶名不可。王氏可以“大度”,她这个当家人却不能放任。本就有气,如今又看梓莘做派,只觉的气血翻涌,闷闷的说不出一句话。
梓莘察言观色,见史氏真的气到,倒是收敛几分,赧然道,
“昨日夫君先我一步,我想着爷儿的面子最大,不管对错,也不好当着众人说道。倒是弟妹这里,不知道在怎得误会我那管着汤药的妈妈是精通医理,非要过去瞧弟妹。母亲,孙妈妈一辈子待在宫里,虽管着我的汤药,却……却……”
史氏看着梓莘脸红羞涩模样,当下了然所指。宫里头的可不都是圣上之人,那四位妈妈可是一辈子未嫁入的。想着,对王氏多了几份不满。再一细想,不觉惊出一声冷汗,即刻猜到王氏用意,更是怒气攻心。贾代善虽前些年病了一场,如今以及大好。如今那王氏的意思,岂不是咒……当下也没有对着梓莘心思,遣了她回去。
梓莘赶紧问道,“母亲,我年轻不懂事儿。弟妹如今这般,我竟是不知道该送些什么。还望母亲指点。”
“女人家补身子都可。你有心了!”史氏看着梓莘老实呆傻的模样,真无法确认她是装的还是真傻。或许这位也真的只是运气好而已,故每每都能化险为夷。想着无论真假都不能让王氏称心如意,史氏又道,“你一会把东西送至我这里。我遣了人一并送去。”
“哎!”梓莘愉快的答应,跟着辞了史氏回房准备物品去了。
王氏一身白色中衣服,头上包裹着抹额。年轻的脸孔有些浮肿,她眼睛微红,轻咬着嘴唇硬是逼着自己不要哭出来。陈妈妈见了心疼不已,亲自端了汤药,递给王氏,
“姑娘,快别如此。这小月坐蓐更重要!都是拿起子贱人,居然带着那等鬼祟之物。都怪老奴没有查清,白白害了哥儿。”
王氏眼里泛起血丝,紧紧地握着拳头。昨日她期望着孩子出生,如今却以阴阳两隔。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连排行都没有,如今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查,给我彻底查!”王氏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
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原本,她不过是弄走了那贱人之后,装作不适找来大房汤药妈妈,再陷害一二。她要的不是扳倒那边,只要有些许谣传就够了。
什么荣国府大奶奶因不得相公所喜,故嫉妒有孕弟媳云云。又或者贾府长子宠妾灭妻,娶亲多月不曾圆房。只要外头有一点点风声,两人名声有污,这爵位保不齐就给了自家相公了。可人算不如天算,她又怎么会知道,那贱人真的敢……摸着瘪下去的肚子,她恨恨地问道,
“那贱人可安排妥当了。”
陈妈妈点了点头,脸上挂着邪笑,“都安排好了。人已经送走,西边有不少黑窑子,想来那丫头细皮嫩肉,定是……”
“哼”王氏冷哼一声,“只是卖去那里,是便宜了她。若不是怕相公追究,我定要她碎尸万段为我儿偿命。”
陈妈妈谄媚的笑着,“姑娘,快别生气。养好身子要紧。昨儿我可是瞧仔细了。大爷是从侧房出来的。那边的马婆子被送到了夫人处,我们是否还要安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