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树下安放一榻,榻上放着古琴。
吕凤仙道:“方才是先生在弹琴?”
司马徽:“弹琴抒发心情的时候,忽闻府君在门外叹息,想必府君听明了我琴中之意,也在为此发愁。”
吕凤仙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懵的一逼。
你说啥?你刚刚弹了啥?
我只是顺嘴叹了口气,怎么就是听懂你琴中之意了?
吕凤仙老老实实道:“先生,布不同音律。”
司马徽笑容温雅:“那请问府君如何治理颍川。”
吕凤仙简单道:“杀贼匪,治农桑,寻人才。”
司马徽笑道:“府君还说没有听懂吗?”
吕凤仙:“……”
合着你琴里说的是这个?这么多事情你是怎么用几个琴调表达出来的啊?
我是真没听出来啊,求你信我!
吕凤仙不得不再次说明自己不通音律。
司马徽一脸“府君大人,您就不要再谦虚了”。
吕凤仙:“……”
见她神情不对,司马徽转而道:“府君为颍川百姓所做的一切,这些日子徽都看在眼里。”
吕凤仙调整心态,“先生可知我来此的目的?”
司马徽拜倒:“徽愿为府君效力。”
吕凤仙连忙扶起他,温声安抚他。
司马徽被她扶起后,就立刻后退一步,有礼有节。
吕凤仙又提起他所梦到的仙人,经过司马徽的描绘,她发现这人正是于吉。
吕凤仙不明白这人为何处处帮着自己,难道就如他所说,为了将来救他一命呢?
此时,司马徽偷偷打量吕凤仙神情,见她似乎认识这位梦中仙人,他的姿态不由得更加低了。
梦中,于吉说起了吕凤仙虽是女子,却一直坚信自己是男子,而且还得到陛下承认的事情,司马徽虽然惊诧,但也理解,这才没有在吕凤仙面前太过失礼。
两人坐到榻上闲聊。
既然说到招揽人才,司马徽便主动说起一事。
他先道:“颍川学风深厚,士子颇多,之前党锢一事,府君应有所耳闻。”
司马徽叹气:“党锢涉及到的颍川人士颇多,颍川荀氏,颍川陈氏,家中出色子弟甚多,但多因党锢,无法出仕。”
吕凤仙若有所思,缓缓道:“若布说此事布可以解决呢?”
司马徽一惊,连忙道:“府君不可!党锢是因朝廷官员与宦官争权导致的,非府君能左右,府君实力尚弱,应韬光养晦,不宜此时出头。”
吕凤仙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不由得笑了起来,“先生误会了,布的意思是……虽然无法让陛下撤回成名,但是,我可以向他们问策,免于受到陛下的责罚。”
司马徽缓缓道:“陛下与府君……”
吕凤仙低头摸了摸鼻子:“我曾在京师偶遇陛下,陛下很欣赏我。”
“但是,我这官职得来还是因为我曾救过陛下。”
吕凤仙笑道:“所以,只要我不是犯了大错,陛下都不会跟我计较。”
司马徽慢慢摇头,提醒道:“圣心难测。”
吕凤仙缓缓点头。
司马徽:“陈谌、陈纪皆德才兼备,陈纪遭遇党锢后,决心著书立说,闭门不出,陈纪之子陈群年纪尚小,便已有才名。”
“荀衍、荀谌、荀攸亦有不凡之处,荀彧年纪虽小,却处事有方,早有‘王佐之才’的美誉,荀悦一直托病隐居,却被荀彧敬重,府君不妨考教一二”
吕凤仙心道:我只知道战场杀敌,怎么去考教他们啊。
她重新捋了捋司马徽提到的几人,好奇道:“先生为我介绍的人似乎都过于年轻了。”
司马徽微笑道:“待时机至,他们也到了可以为府君出谋划策的年纪。”
吕凤仙眼皮一跳:“先生的意思是……”
司马徽拨动琴弦,“叮”的一声,如斯裂帛。
他问:“将军明白了吧?”
吕凤仙:“……”
对不起,完全听不懂。
吕凤仙苦笑:“先生不要难为布了。”
司马徽点头:“看来府君已经懂得徽方才的琴中之意了,府君切莫谦虚了。”
吕凤仙:“……”
我不是,我没有,我是真的听不懂啊!
“府君若是只任用颍川的人才,还是想用天下的人才?”司马徽转头问。
吕凤仙:“自然是天下。”
司马徽:“那府君就要开经立学,吸引天下名士。”
吕凤仙抚掌道:“布正有此意,先生可愿与布一同回府衙详谈。”
司马徽爽快应下,他抱起古琴,转头对吕凤仙道:“可以走了。”
吕凤仙懵了一瞬,四处看了看:“先生不需要整理东西吗?”
司马徽微笑道:“有府君足矣。”
吕凤仙被人如此信任,心情激动的要命。
“好好好,我会好好照顾先生的。”
司马徽转身吩咐小童收拾好家,别忘了收割他种下的麦子。
小童连连点头。
司马徽就这样抱着一把古琴,平静淡泊地跟随吕凤仙离开。
一站到门外,司马徽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门外只有一匹老马。
司马徽道:“我后院还有一匹毛驴,我骑着毛驴上路。”
吕凤仙摇头:“骑驴颠簸,骑马能好些,更何况我这匹老马跟随我多年,极通人性。”
司马徽:“……”
吕凤仙握住司马徽的手,笑道:“先生不是说有布足矣,那先生就请一直在布的身边。”
她瞪大眼睛,目光灼热,言辞恳切。
司马徽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还真是头一次。
若是平常太守这样说,只能昭示她对他的重视与喜爱,然而,吕凤仙并非平常太守,她非但是女的,还容貌过盛,说出这样一番话,无论是谁也无法招架。
还好司马徽修道多年,心如止水。
他挣了挣自己的手,没有挣脱开。
“府君……”
吕凤仙拿过司马徽的古琴,绑在马背上,而后请司马徽上马。
她哈哈大笑道:“布想与先生共骑,一起看看颍川秋日收获的景色。”
她随手掐着腰,扬着下巴,神采飞扬道:“布为官就是为了见此景,民众安居乐业,百业欣欣向荣。”
司马徽拱手:“府君谦逊文雅,爱民如子,德才兼备,颍川有府君,定有大同之日。”
有文采的人就是会夸人。
吕凤仙脸颊炽热,忍不住大笑出声。
笑完之后,她还是将司马徽硬生生扶上了马背,自己轻松一跃,坐到了司马徽身后。
她从司马徽两侧伸出手,拉住缰绳。
司马徽:“……”
这情形太过诡异,不敢动……
吕凤仙道歉:“我这匹老马有些时候过于任性,我怕它撂蹄子的时候,将先生掀下去,便只好如此,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司马徽:“……”
我说见怪的话,你现在能放我下去吗?
在吕凤仙的视线下,司马徽保持着隐士高人的微笑,缓缓道:“徽无妨。”
“只是,府君到达城中的时候,能否放徽下来自行行走,徽也想看看城中景象。”
吕凤仙自然同意。
于是乎,吕凤仙载着司马徽一路狂奔回城。
司马徽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仍旧维持着平静的表面姿态。
府君……请不要再靠过来!
……
进了府衙,荀彧早已站在门外等候,虽然个子不高,还是积极努力地要扶司马徽下马。
吕凤仙直接抢了他的活,将司马徽轻飘飘地扶了下来。
司马徽与荀彧寒暄,吕凤仙根本插不上话。
夜晚,吕凤仙提着自己的枕头,慢悠悠地朝司马徽的房间走去,中途遇到还未睡的荀彧。
荀彧的视线从她手中的枕头移到她的脸上,又移到她的枕头上。
“将军……这是……”
纵使荀彧足够聪慧,也实在不敢妄加揣测……总觉得她的回答,他不想听呢。
吕凤仙笑呵呵道:“今日司马先生刚来,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司马先生说,便准备跟司马先生同榻而眠。”
她揉了揉额角,迟疑问:“据说这样可以增进彼此关系,也能成就一段佳话,司马先生只得我以名士之礼待之。”
荀彧一时语塞。
是他太年轻了吗?这个时候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哦,名士之礼就是同榻而眠?
荀彧抿了抿唇,“德操已经睡下了,将军现在去容易惊醒他,反倒不好。”
“哦。”吕凤仙乖巧地点了点头,显然将他这番话听了进去。
以为她终于打消了“同榻而眠”的念头,荀彧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转头的功夫,她竟然提着枕头,绕过他,进了他的房间。
荀彧:“……将军!”
他急匆匆喊了一声,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吕凤仙回头,疑惑地看着他,坦然道:“怎么了?”
呃……唔……
荀彧捏紧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缓缓问:“将军来彧房间是……”
“哦,哈哈,我想要跟你聊一聊,也想要关心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