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你赢了!”阿君用匕首拨开枪尖,收回于掌心,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就是想逗逗你而已,干嘛这么认真呢。”
“你害得我弄坏了我的花。”哪吒不冷不热地说到,紫焰尖枪在他手里旋了半圈,被反握在手。阿君四下里看了看,故作可怜状,媚眼含笑:“区区几朵莲花而已,中坛元帅不会还要跟我计较这个吧?”
哪吒没回答,只取下混天绫朝莲池一挥,极薄的一层绫纱随风无限舒展,所过之处红莲悉数重生。他轻轻一拉,红纱自动绕回他的肩膀和手肘处,整个人从莲花苞上飞回宫宇顶檐上站定:“找我什么事?”
阿君跟上去:“夙辰让我来告诉你,新的裂缝算是已经找到了。你知道他的,不管什么事,总能从星辰变换里看出几分真来。他说是在什么地方,那就错不了了。”
“以往也在找裂缝,为什么这次要赶在地仙们去确认之前就跟我说?”哪吒淡淡地瞥着她。
阿君收敛了笑容,回答:“这次的裂缝出现在翠屏山脚下的沽宁镇上,离你的神庙行宫很近。而且……”
“她在那儿。”哪吒眼神凌厉地接下去,声音像是含着冰,极冷,落在听觉里能冻得人一哆嗦。
“所以夙辰觉得,也许你会想……诶?!”
阿君话未说完,哪吒已经直接飞身离开了三凤宫。
她看着漆黑夜空里被混天绫染得一片绯红发亮的云层,愣了愣,然后又笑出来:“多少年都没见他这样子过了,这往后可终于有得热闹了呀。”
第10章 惊变
晕针绣水纹,掺针绣花瓣,柘木针绣雀鸟翎毛。蜀绣的针法有一百三十几种,万千绣样都是在这样的交织变化里呈现出来的。绣缎上的一针一线,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世界。
难得关门歇业,叶挽秋坐在柜台前一一仔细核算着这半个月来的账本,把明天要让快递员来带走的各种衣物饰包的成品再对着当初的记录以及电话检查一遍。做完这一切后,她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才晚上九点。
母亲坐在店里的绷架面前娴熟地裹绷和撩边,一旁的老式唱片机里旋转着王菲的《暗涌》。深沉的钢琴曲混合着她凄清洒爽的嗓音落在空气里,有种灰蒙另类的美感,好像一株在暗色苔原里生长出的鲜红玫瑰。
“都对好了,妈妈。”叶挽秋放下手里的笔记本,坐在叶芝兰身边,闻到她身上传来的烂橘子味前调,神色不由得沉淀下去。
“歇一会儿吧。”叶芝兰笑着看看她,“怎么感觉你这次回来好像不太高兴啊?”
叶挽秋眨眨眼,撒谎说到:“噢……因为,最近在上的一门课特别难。假期回去以后还要考试,有点烦吧。”
其实这也不算是假话,她确实挺担心这个的。不过比起考试,她更忧虑现在的情况——为什么整个镇上的人闻起来都像是要遭遇重大意外似的?
“尽力了就好。真的那么难的话,你就坐我旁边看看书?”
“也好。”
她上楼拿了书下来,没看两页就开始走神。这种知道周围重要的人即将遇到意外,但是却完全不知道会是什么以及怎么避免的感觉实在太折磨人了。
整整一个下午,叶挽秋都在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能把全镇的人都卷进去。她想到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妖魔的出现或者突发自然灾害,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不过相比较起来,妖魔出现的可能性倒是要小很多。因为在学校里接受到的信息告诉她,妖魔并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么无所不能的,他们受捕于神界和冥府,也要屈服于六界的规则。
所以叶挽秋更偏向于这次整个小镇的怪异是由一种无法被预测的自然灾害造成的,比如地震。要知道宜城多地震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老话说得好,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
已经习惯了一两个月就小震一次的宜城人民,除了在房屋构造上下了大功夫来抗震以外,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默认着不去想这种事。毕竟虽然人类发展到现在,能做到的许多事在古人眼里已经是堪称神迹,但是在面对突发自然灾害的时候却依旧束手无策,甚至很多时候连预测都困难,只能被动承受。
不过地震也总是有一些很微妙的前兆的,比如水井里的水发生变化或者出现明显的地光等等。然而这些现象叶挽秋都没有看到,不仅如此,周围所有的一切还都平静得不可思议,除了她的嗅觉。
所以,她闻到的这种厄运味道,到底是即将发生的什么事情所带来的?不确切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她们连躲都没办法躲。
万一不是因为地震,而是因为其他的呢?如果是,那又会是什么?
想到这里,叶挽秋彻底看不进去书了,这个沉重的疑惑像块石头一样压在她心里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时,一声轻柔的猫叫从门口传来。叶挽秋回头,看到那只白猫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心下一动,忽然想到,也许哪吒会知道镇上即将要发生的事,她可以去问问他。
就是不知道他……
“人间要发生的事都是自有定数的,生老病死也好,灾难福泽也好,都自有其规律,任何其他界域的生灵都不能轻易干涉。神冥两界既受香火供奉就该维护人间确实没错,但是有些该发生的事,必不可违。”
夙辰第一天给他们上课时说的话还清晰地回荡在叶挽秋的脑海里,让叶挽秋一时间有些犹豫。但很快她又做出了决定,既然有一线希望就该去尝试,不管结果如何,总比现在什么都不做的好。哪怕这就是夙辰所说的“天命难违”,她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打定主意后,叶挽秋合上书本抬起头:“妈,我们去一趟三太子行宫吧?”
叶芝兰一愣:“现在?可是现在天都黑了,估计能上山的公交车也没了,森林里也没个灯什么的,要去明天去吧。”
“可是……”叶挽秋话未说完,白猫忽然冲她叫了一声,然后灵活地挤出了门缝。她站起来:“我去把它找回来,妈你等我一下,待在家里千万小心!”
说完,叶挽秋打开大门,追随着白猫一路来到远离热闹人潮的一处僻静空地。已经是九月中旬的时节,天黑以后气温就不再那么酷热难耐了,早开的桂花在黑暗里酝酿着浓腻的香甜。叶挽秋在空地里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了蹲在旁边一颗桂花树上的白猫。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看着那只金瞳白猫问,“你能带我去找到三太子吗?我有件很要紧……对我来说很要紧的事想现在找到他,拜托了!”
白猫从树枝上跳下来,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好像会发光那样的明亮。它似乎听懂了叶挽秋的话,朝她一偏头,开始带路,叶挽秋连忙跟上去。
然而没走多远,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极为强烈的眩晕,整个人踩在青石台阶上就是一个踉跄朝后倒。有温热黏稠的液体顺着手肘和掌心渗流出来,叶挽秋无意识地抓了抓地上的落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或者其他。
她的身体和意识仿佛分离了,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缥缈到空寂的声音,在一声一声地呼唤她:
“过来。”
“在这里。”
“到这里来。”
你是谁?
叶挽秋仅存着最后的一丝清明神智,挣扎着想要问出这个问题,却彻底被它控制。她只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熟悉得仿佛他们本就是一体,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应该如此。那是一种从灵魂根源里蔓生而出的感觉,她毫无意识,却已经站起来跟着那个声音的引导掉头朝某个方向走去,眼神空洞得如同极北之地的荒芜冰原,苍白到没有一丝生机与色彩,却有不知名的眼泪从眼眶里淌出。
白猫回头,看见叶挽秋如同吊线木偶一样站起来走开,似乎压根感觉不到膝盖和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正朝着的方向远远延伸过去,天空中的深色云层开始旋聚波澜,一道青色的闪电破开苍穹,妖雾魔烟从夜色深浓的地方扭曲弥漫着,压迫式地朝小镇笼罩过来。月亮渐渐被染成青灰色,冷冷地挂在天上,像某种巨型魔物睁开的眼珠。
有一道几乎连接着天幕的青石巨门隐隐绰绰地出现在了月亮的正下方,已经开启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细缝,背后涌动着无数尖利咆哮的异域生灵,每一双兽类的眼睛里都流动着接近血腥的鲜红。
白猫凶狠地低嗬一声,金黄的眼珠里莲花盛开,脖颈间系着的红绳陡然断裂,刚刚还小巧纤细的身体立刻恢复成了原型——一头威风凛凛的赤纹金瞳白虎。
白虎啸天,群妖退散。那些原本已经围拢到叶挽秋面前的浓重妖雾被这阵咆哮震碎,纷纷退缩到数米开外徘徊不前。它几步来到叶挽秋面前,用头去抵住她,不让她继续往前走。然而叶挽秋却不管不顾地挣脱开,执意朝那扇尚未真正显形的通天巨门跑过去,眼里光亮全无,完完全全一副受人摆布的躯壳模样,口中念念有词:“关上它,关上它,关上它……”
“对,去关上它。”那个声音在脑海里给予叶挽秋鼓励。她盲从地走进那片凄迷阴冷的妖雾里,弥散的雾气,却将外面的所有光芒和声音都隔绝开来,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看到无数青面獠牙的妖尸魔身悬浮在半空中,狰狞地朝着她笑,还有许多深色布满鳞片和尖刺的东西盘踞在浓雾里不断游动着。它们嘻嘻哈哈地低语着,放出更多的妖尸从黑暗里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