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挽秋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因为在她的视野里,这道裂缝并没有真正消失,只是隐藏起来了,随时都有重新破裂的可能。
“原来如此。”她听到那个熟悉的,没有任何人情味的冷漠嗓音在脑海里响起。
与此同时,哪吒也终于回过神,收起了并非本意而显露出的杀神相,召回风火轮,眉尖似有不解地轻皱着,眸子上的金色却迟迟没有消弭下去,神力依旧还在凌乱地沸腾。
“你看看你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
这话……似乎在哪吒重生的时候,他也这么说过。
然而叶挽秋没有心情去和他争论,只飞快来到哪吒身边,伸手捧住他的脸:“你没事吧?”
已经有快两千年不曾出现这种神力难控的情况了,唯独今日。
哪吒阖上眼睫,将那些依旧还在沸乱升腾的神力强压下去,摇摇头,虹膜上的金色半明半暗:“没事。”
失去了破界之门提供的后援补给,神族天军很快将北荒的妖灵全都剿杀一空,只剩那头灵瞳白虎还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因为体力不支而缩小成了一只白猫。
叶挽秋跨过那些对她温顺无害的火焰,将白猫抱起来简单疗下伤:“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妖域里去的。”
“或许审审她就知道了。”
墨琰一边说着,一边将抓回来的妖族少女扔到地上,抬手朝哪吒和叶挽秋行一道简礼,脸上依旧是那副虚幻莫测的淡笑:“梦神见过三太子,三娘娘。”
叶挽秋下意识地便那个女孩看去,愕然发现对方竟然是自己一千年后的老熟人,卿欢。
她不该是你墨琰的神使吗?原来你们俩还是个不打不相识?
还有那只倒地不起不省人事的白虎。
淦!生活果然充满了奇遇和反转……
“她就是和白虎一同出现的妖灵?”哪吒漠然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女,金瞳暗淡得有些压抑,眉间的皱痕也依旧没有松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是。所以我留了她一个活口,想试着审审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墨琰回答,“不管她用了什么办法,既然能驯服灵瞳白虎这样的仙兽,想来也不会是一些毫无用处的散妖之辈。”
“你要审她?”哪吒问,语调平淡得毫无起伏,更听不出喜怒。
墨琰笑笑:“那还得三太子点头才行,我只是……”
“那就交给你了。”哪吒很干脆地同意道。
他的这个反应着实让墨琰略有些诧异,同时也注意到,对方的神色似乎有些过于不正常的空洞。
叶挽秋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但并没有明说,只问:“那我们是现在回去还是怎么样?”
“等见过冥府的人以后再走。”哪吒说。
墨琰沉吟一会儿,主动提议道:“冥府的主力军还在追捕四散人间的亡灵,估计得明日才能派人过来。至于现下,要不先随我和地仙去往惜霜居暂且等候。”
“也好。”叶挽秋点点头,“那便请梦神还有地仙带路吧。”
“随我来。”
惜霜居本是北荒一处专供各路仙灵来往暂住的地方,如今用来做临时驻扎点实在正好。还在其他天兵忙着安营扎寨的时候,哪吒同萧其明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算完。
叶挽秋担忧地看着他,刚想跟上去,却被墨琰叫住:“惜霜居里有一处灵池,是北荒地脉的源头,最适合疗养不过。”
“谢谢了。”
“三娘娘客气。不过三太子竟然能封了那破界之门,这倒是相当出乎我的意料。”
叶挽秋愣一下,顺势道:“可能,是因为涅火红莲的缘故吧。”
“这样啊。”墨琰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紧接着又道,“如此也好,总不至于让我们全都束手无策。好了,我得去审审刚才那个丫头了。”
叶挽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觉对方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真香火葬场”。
她摇摇头,转身走进房间,同时心里也思考着哪吒的异常会不会是和自己当初一样,是受了破界之门的影响才会如此。
毕竟,涅火红莲是用自己的血浇灌开花的,而破界之门对自己的影响又极大,所以哪吒或多或少也会如此。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更加担心,却在房间里又怎么都找不到哪吒的身影,于是便跟着腕间金环的指引一路朝惜霜居靠近地脉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空气里的温度就变得愈发和煦暖融,像是逐渐迈进了春日里似的。
金环指引的尽头就在那层飞珠溅玉的流瀑背后,叶挽秋挥手施一道避水咒,弯腰走进去,迎面而来一阵再熟悉不过的清冷莲香。
浓郁的水汽无处不在地包围住她,化成几颗细微水珠挂上睫毛,她眨眨眼,溅到眼睛里面带来些许微凉的感受,却也让她彻底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显而易见,她不该在这时候来这儿的。
以及,这里很明显就是墨琰所说的北荒灵池。
秋棠红的衣衫被随意挂在一旁开满粉白花朵的树上,哪吒单手支着头靠在灵池边,眼睫垂阖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白玉似的皮肤布满水珠光晕,被四处弥漫的雾气朦胧得若隐若现,但那张冷淡清傲的脸却依旧格外清晰。
感受到腕间乾坤圈的嗡鸣,他睁开眼,淡金色的眼瞳无神无光,却独独将她揽入眼底,她身上的素白衣衫就此成了他眼里唯一的亮色。
专注到让人发怵。
叶挽秋缓缓回神,脸上不由得烫热一片,飞快错开视线,结结巴巴地说:“呃……我就是想来问问你……那个,你感觉怎么样了?”
“没什么。只是在封锁破界之门的时候,神力受了些影响。”他回答,声音很轻,却有种化不开的沉,穿过温热的雾气一下一下叩击在她的心尖上。
“那就好,那你先泡着,我出去等你。”
说完,她刚转身,却被混天绫从身后窜出,轻易捆住腰肢拖带进灵池里。
这泉水的温度实在冷热正好,而且灵气充沛,碰到的一瞬间就只觉得温暖放松,水面上还浮游着许多零落飘散下来的粉白花瓣。
叶挽秋骤然落水,连忙慌张攀抱住哪吒的肩膀才勉强站稳,却免不了弄得浑身湿透。
她抹一把脸,虚张声势地瞪着对方:“你怎么老是喜欢把女孩子往水里拉?”
“只是你而已。”哪吒轻轻浅浅地笑起来,眼神却愈发暗沉。
也许是在这里待了有一会儿的缘故,哪吒的发梢眉角处都是被雾汽沾湿的痕迹,衬得那副原本就峬峭精秀的面容愈/发/漂亮。
叶挽秋看得有些晃神,同时也深深觉得这人哪儿像是那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化来的,玉面狐狸精还差不多。偏偏神界那群仙灵还跟睁眼瞎似的,一通黑锅就朝她头上扣。
“你的眼睛……”
她本想说为什么他眼里的金色还没消退下去,却被哪吒忽然扣住后颈,嘴唇相贴间,气息融合重叠。
他确实是不太清醒的。方才被破界之门扰乱了自身神力后,让他的心绪也跟着浮动难控起来。虽不像当初复生时那般狂乱失控,却也始终平定不了。
长此消磨的后果就是,哪吒会在心神受扰的情况下,半自发半本能地去寻找能安慰到他的东西。
比如叶挽秋。
也许当初涅火红莲是因她而开的缘故,从来也只有她的灵力能才能缓解几分。
良久后,他终于松开怀里的人,却不是结束的姿态,反而更加得寸进尺。
水流温热绵密地拥抱着叶挽秋,被簌簌花瓣抹开涟漪无数。还有的则落在她的肩上,脸上,微凉轻柔如哪吒的触碰,让她分不清哪些是花,哪些是他。
夹杂着叶挽秋名字的朦胧细声从他色若丹朱的薄唇间轻溢而出,一声声落在她的听觉里,顷刻间便勾出无数燎原烈火将她吞噬进去,把她的意识都灼烧得混混沌沌,分不清乾坤昼夜,宇宙洪荒。
沾湿了泉水的衣衫被撕扯着剥离下来,卷着片片落英沉入水底。
叶挽秋感觉自己就像那些坠落枝头的花朵,在越来越湍急的水流中根本找不到方向,只能任由自己被抛来卷去,仿佛置身云山雾海般迷乱又无措。
浑浑噩噩间,她忽然想起了春夜的雨,也是这么细腻温柔,将沉睡在土层下的万千花草都从长眠中唤醒,只等一道春雷便可纷纷破芽而出。
她看到那些似莲似焰的纹路,生长在哪吒的左肩和靠近心口的位置上,被清澈的水波反复擦抚着,颜色愈发浓艳夺目。
“哪吒……”叶挽秋试探性地喊一句对方,紧接着就被自己过于异样的嗓音吓一跳,立刻闭嘴,只目光不甚清明地望着他。
从来都是那么霜骨傲然的一个神明,如今却褪去所有的防备,自甘走下神坛堕入红尘万千,染上一身烟火气,也没有了丝毫的拒人千里之外。
白雾氤氲稠朦,空气里的莲香愈发波澜上升着,逐渐浓烈到醉人的地步。叶挽秋感觉自己像是喝了许多陈酿辛香的荷花酒,昏沉到根本无法醒来。
眼前人的眉眼间全是不加收敛着流露而出的少年媚气,还以此为饵去肆意蛊惑着对方,一举一动都温柔到让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