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弟弟,”髭切带着几分好笑地伸手拨弄了一下食盒里的瓷碟,“他们倒没有大胆到下药的程度。况且普通的药对付丧神不会有多大作用,至于其他药,我还能发现不了吗?”
“他们也还没有那么傻。”
然后她拿起食盒里的筷子,夹起一小撮米饭,看了一会儿圆润的米粒,然后漫不经心地松开筷子,让米饭落回了碗中。
她随着米饭的路线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膝丸看着髭切那明显沉了下来的目光,清楚她根本不是单纯地看着米粒,而是透过随意一个媒介,看向了其他的东西。
“弟弟饿了的话可以尝尝看,以前的话,味道还不错,”髭带着点回忆神色地说道。
膝丸看了看饭菜,没有动作,而是问道“姐姐,你不吃吗?”
髭切摇摇头,将筷子放回了原位,淡淡道“我就不必了。”
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冷。
“如果吃了他们送来的饭菜,不就示意着我的态度开始转变了吗?”
现在这样的时候,对于那些神经紧绷的僧人们而言,任何举动他们都会琢磨着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暗示。
膝丸又不傻,他也是常年跟在大人物身边的刀,刚才只是因为面对着姐姐,一时间脑袋有些迟钝,现在听姐姐简单一提,立刻反应过来,不禁皱了皱眉头。
然后谨慎地伸出手,将食盒推远了一些。
髭切看到膝丸这样的动作,眉目间染上了些许笑意,看着有温度了不少。
“没关系,左右不过一份饭菜而已。况且我们作为付丧神,本就不必在意人类的许多事。”
“再者,虽然你不是……作为姐姐,我也应当为你接风洗尘啊。”
说着,髭切转了转食盒。
“真的应该尝起来还不错。”
就算髭切这么说了,膝丸还是坚定地表示了拒绝。
“不用了,姐姐。即便如此,依然会很麻烦吧?”
……哎呀。
还真是久违的熟悉感觉。
髭切侧头看了膝丸一会儿,眼中光芒闪烁了几下。
“啊,被弟弟照顾了,”她低声道。
膝丸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同时心里又有些发胀。
现在这样的时间点,他作为一个来自未来的“膝丸”,一时间,好像也不能踢过去的正下落不明的“膝丸”说些什么。
那样,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
不过膝丸自己还有些乱,就看到髭切似乎已经从那些杂乱的情绪中脱离了,很平静又带着点暖意地坐在那里,对着他笑了笑。
然后她又慢吞吞地将那个食盒从矮桌上拿了下来,弯着腰将东西推到了门外。
仔细一看的话,跟刚才僧人放着的位置分毫不差。
膝丸有点傻乎乎地看着髭切的动作,然后就看到髭切起身回头,抬了抬下颌对他示意。
“啊?”
膝丸更傻气地应了一声,接着犹豫着起身,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会意错。
因此此时的“膝丸”是失踪状态,所以这段时间里的髭切,对他而言,存在是空白的。
膝丸非常自豪的姐弟默契,碰上这个时间段的髭切,也偶尔会失灵。
髭切道“躲一下啦,弟弟。时间差不多了,那几位该来收食盒了。”
膝丸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和姐姐待了不少时间,正常情况下,那些僧人确实是应该来收拾东西了。
于是他连忙往里间躲去,挑了一个能够大致看到门边情况,又不会被看到的视角。
才刚刚藏稳当,膝丸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刚刚那群僧人中的一位缓步走来,站定后,先是恭恭敬敬地向端坐着只有侧影,看都不看他一眼的髭切行了一个佛理。
“殿下。”
随后他弯腰拿起了食盒,手中动作小心地翻看了一下里边的情况。
接着就是一声轻叹。
“今日的菜色依旧不和您的胃口吗?”僧人只是这么说着,半点不提那个真正的原因。
“请放心,我们定会努力让殿下满意的菜色的。”
说着也不必髭切回应,僧人欠了欠身后就转身离去,消失在了膝丸此时能够看见的范围之内。
“真坚持啊……”
膝丸听到髭切发出了一声复杂的感慨。
第68章
那些僧人实在是让膝丸很在意。
两次下来, 那些僧人已经在膝丸心中留下了深刻的不良印象。
他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来, 因此忍不住和髭切说了一声后, 就往外走去, 想查看查看那些僧人在干些什么。
髭切只是摆了摆手, 随口应了, 自己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捧着茶杯,似乎一点都不好奇那些僧人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干这些什么。但是她不好奇,膝丸还是得替她去看看。
出了屋子,膝丸压住气息,悄悄往前走去。
寺庙的格局是惯常的风格,膝丸按照常理推断,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些僧人的所在。
然后他百无聊赖地蹲在屋顶, 听着屋内的僧人们仿佛不知疲倦的不停念经。
许久都没有停下来。
他透过屋顶自己小心挪开瓦片后获得的小孔, 观察着屋内的情形。
庄严的佛像前青烟缭绕。
伴随着木鱼声,整整齐齐地坐在那里的僧人们虔诚地双手合十, 低声念诵着经文。
不知心中祈求着什么。
膝丸不是没有耐心的刀,但是这种局势僵持的等待, 实在是过于难熬了。
他已经在屋顶待了许久,然而屋内的僧人们还是在干着那些事。
好像只有在佛像前不停地念诵着经文, 才能安抚他们焦躁的内心。
好歹膝丸也在大觉寺被收藏了许久, 本以为自己已经听惯了经文, 然而没想到这些僧人念诵经文的声音, 听着格外令人难熬。
终于, 一直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内容的膝丸,灰溜溜地回到了髭切那里。
屋里,髭切已经没有在喝茶了,而是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感觉到膝丸的动静,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了然。
“回来了,弟弟。”
膝丸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坐了过去,先是给自己倒了杯茶,灌了一大口,然后捧在手心。
“他们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念经。”
发觉髭切的表情丝毫没有意外神色,膝丸微微瞪大了眼睛,“姐姐,你已经知道了吗?”
髭切随手翻了一页书,“哦呀,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她的嘴角抿了一下,带出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现在大概只有念经,能够让他们按捺住了吧。”
膝丸道“既然如此,难道不是更应该主动去做些什么吗?”
髭切摇摇头,表情淡淡地用指腹摩挲着手边的书页,“他们这些僧人又能做什么,不过是跟我耗上罢了。”
“这到底是……”膝丸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安达家这么命令他们的吗?”
髭切意外地看了膝丸一眼,“哎呀,弟弟原来知道?”
她的手按在书上,都没有去看那半晌都看不进去几行字的书了。
膝丸抬手揉了揉额角,叹道“刚才我还不能确定,只是猜测。但是现在……想来想去,这种时候影响到姐姐你的,大概就是安达和北条之间的那些事了吧。”
这样大的事,膝丸怎么都不可能半点不知道。
只不过他当时到底是下落不明的状态,就算事情之后特意去了解了,也不过知道些皮毛罢了。
髭切不免瞪大了些眼睛。
慢了几拍后,她才反应过来,“啊,对,弟弟你是从未来回到现在的。当然会知道。”
膝丸沉默了片刻,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想知道最后的结果吗?”
说完之后,膝丸背后便发起了凉。
他意识到自己是不该说出这样的话的,他已经越界了。
就算面对的是姐姐这样游走在现世边界的刀剑付丧神,他也不应该轻易谈论起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本是什么都不该说的。
正在纠结,膝丸就听到髭切干脆地表示了拒绝。。
髭切在摇头之后,好不容易因为膝丸而笑容的寒霜又蔓延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不必了,结果如何,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无论最终胜利的是哪一方……也就是那个样子罢了。”
膝丸听着,神情凝重起来,担忧地看了髭切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但是看天气,大概能感觉到,快到霜月的那一天了。
夏意还未褪去干净,但秋天的气息也在一日日浓厚起来,是快到那一天了没错。
那场发生在霜月的动乱,快到了。
代表御家人权益的安达泰盛与代表御内人利益的内管领平赖纲发生冲突,而引发的那场骚乱。
御家人从属于将军,而御内人则是北条执政的家臣,两方因为利益问题而埋下种子,最后爆发了这场冲突。
说白了就是两个利益集团之间的争斗。
但是这样的所谓“骚乱”,却将整个镰仓卷入到了战火当中,引发无数流血。
膝丸知道,这时候的姐姐是被安达家藏着。想来那些僧人正是为着安达家来试图说服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