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傻子,早就从两个人的状态里察觉出了这两人来这绝对不止为了跟她闲摆几句。
“今天来呢,是收到了你母亲的消息。”
幸村精市悠悠开口。
谢欢盼保持镇定。
“出什么错了吧?我的母亲早就死了。”
幸村精市笑了笑。
“真的吗?”他语调上扬,“我怎么听人说前些日子才碰见过你的母亲。”
谢欢盼心想,你丫又在瞎掰。
又想讹诈我。
“那还真是奇怪呢。”谢欢盼也笑,眉眼弯弯,“母亲的葬礼还是我自己参加的。”
她去看塞戈斯,希望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
塞戈斯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两个人,问了一句。
“喝茶吗?”他还推荐了一下,“这是我托人从中国运来的,滇门红茶。味道还不错,试一试吗?”
迹部景吾没吭声,幸村精市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
他总是这样。
温柔有礼却生生拉开了跟别人的距离。
见此,谢欢盼彻底知道了,塞戈斯现在就是为了看好戏彻底把她一个人推入火坑,堪称放养。
塞戈斯起身去泡茶,留下三个人对坐。
幸村精市看了一眼少女的表情,浅淡地说,“我们曾经也是亲眼看到你的母亲下葬的。”
立花春音下葬的那一天,雨下很大。
迹部景吾和幸村精市是在葬礼上碰面的,明面上来说,立花春音依旧是迹部景吾的未婚妻,未过门的妻子。他穿着一身黑西装,胸口插着一朵玫瑰,站在殡棺前,等着宾客的前来。
说是宾客,也不过是一些陌生人罢了。
她的父母从没到场过,朋友也并没有多少,偶尔有稀疏的人前来祭拜,却多是怀着看八卦的心态。
能把幸村精市跟迹部景吾都彻底迷住的女人,她的葬礼,总是充满了某一种奇怪的魅力。
媒体当然是不会缺席的,只是都被迹部家挡在外面了。
幸村精市来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风把他手里的伞都刮裂,他却还是一派自如的模样。
我们好像并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什么悲伤,但你能够说他是不悲伤的吗?
迹部景吾皱了皱眉,想说这里不欢迎你,话到嘴边又顿住了。立花春音死了,她想必也是愿意幸村精市前来看她的吧?
“你病好了。”他陈述着这个事实。
“好了。”他解释,“医生说这是一次医学奇迹。”
没有任何治疗,不治而疗愈的疾病。
这难道不是一种奇迹?
迹部景吾嘲讽道,“你的命还真是她换来的。”
他不过是一时语快,说一些气话,哪知道幸村精市却真的往心里去了。
那一场梦,他做过的那一场梦,是这样说明的。
梦里的少女跟他告别,牵扯出的路途,一步一步都是血印。
他的病痛被她带走了。
不知道为何,幸村精市总是有这样的想法。
眼下看着这个叫做莉莉丝,或者说立花冬音的少女,他这种奇怪的想法越来越明显,他甚至觉得这就是真的。
一切就是这样发生的。
那一场疾病之后,幸村精市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的身体问题。任何。他的身后就如同有灵魂在守护,佑他平安喜乐。只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到,他娶了一个不爱的人,为了完成世俗人眼中的完美。有的时候午夜梦回,幸村精市总是会想,这样是对的吗?这也是她想要的吗?后来见到,或者说再次见到少女的时候,幸村精市明白了答案。
他最想要的,果然只是那个少女的笑脸而已。
别人的认可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神之子终于在那一天卸下了自己肩头无形的重担。
他转头瞥了一眼迹部景吾,原本以后会顶不住家族压力的人,却成为了那个始终坚持到最后的人。
注意到他的目光的迹部景吾,略微抬眉,冲着谢欢盼说,“我这里有一份报告。”他顿了顿,“是关于你母亲的。”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纸,递给谢欢盼,谢欢盼接过,上面写着基因匹配检测报告。并非是所谓的亲子鉴定。
上面显示被测人与检测对象的基因完全一致。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对母女的基因能够完全匹配。
尽管眼前的答案过于震撼,但迹部景吾还是只能相信。
面前的莉莉丝,所谓的立花冬音,就是那个死掉的女人——立花春音。
她骗了他们。
一想到这件事,迹部景吾的心中就会涌起无限的怒火来。就算她还活着这件事足以让他感到喜悦,但喜悦和愤怒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他还怀有一些对自己的质问和诘责,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还需要忍足侑士那家伙来提醒。说起来,幸村精市……谁能想到这家伙还留着立花冬音的头发呢。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
迹部景吾一想到这一点,就有一些后颈位置发麻的感觉。
“是吗?”谢欢盼笑着说。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把这一次瞒过去?还有什么谎言是她可以拿出手的?能够骗过面前这两个人吗?该死的。还是就坦白一切。
想到了。
谢欢盼放松起来,也轻轻地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面上,语气悠长,感叹,“你们还是知道了。”
在听到她承认这件事的时候,幸村精市和迹部景吾无一例外都生出了复杂的情绪。她怎么可以这么坦诚地就承认了一切?就好像这么多年来的消失只是一瞬间的玩笑。看看她的表情。难道做错的人是他们吗?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们?以一种责备的,叹惋的,充斥着浓重的悲伤的表情。是他们做错了吗?
幸村精市和迹部景吾都忍不住在心中这样反问自己。
是他们做错了吗?
可是明明是这个女人欺骗了他们啊——
塞戈斯正好卡点走过来,手里端着红茶。他光是一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所谓的父女关系不用再维持。于是走近,把红茶放到幸村精市面前,又给谢欢盼倒了一杯。
小小的白玉金勾边瓷杯里荡漾着红色。
暖调的红色。
谢欢盼投映在上面,她长长叹的那一口气,把茶水的表面吹动,里面的人影也跟着悠悠摆动。热气腾腾,把她的双眼染上了氤氲的水雾,看上去更楚楚可怜了几分。
“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的。”谢欢盼扯了扯嘴角,“这一切都太残忍了。”
迹部景吾攥紧了拳头,幸村精市抿了口茶水,放下茶杯,说,“我们都愿意听你说,不是吗?迹部。”
迹部不说话,盯着谢欢盼。
哎。
又是一声叹气。
“我的确是为了去美国找医生才上那一趟飞机的。”谢欢盼说。她对一点记忆深刻,也说得很真实。毕竟是她自己选择编织出来的剧情,她的记性还没有差到能够把这个给忘记。
“但是出发之前,我收到了一条消息。”
准确的说,是提醒她好感度和攻略度以及任务完成度不够的消息。
“我被S·H公司选中了。他们提出有办法治疗你的病症。”幸村精市的呼吸一下停滞。“但是他们有一个要求。”
“是什么?”迹部景吾和幸村精市都这样问,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幸村精市的表情显得十分压抑。
“实验品。”
“S·H公司的实验品?”迹部景吾皱眉。
正所谓S·H公司。
不过就是。
Sherlock Holmes。
实验品,不过是那个世界的遗留设定罢了。
在这个基础上,谢欢盼还参考了伟大的‘真相只有一个’小朋友的人生经历。
“他们想要研究返老还童。”
才怪。
“我被挑中了。”
谢欢盼自嘲地说,“无亲无故,就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没有人在意的我,被挑中了。”
“谁说——”迹部景吾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一下吞了回去。
不能说,如果这样说,他就输了。
说出来难道不会让这个女人得意吗?
他,迹部景吾,居然这样记挂着她。
说出口就会变得带了一些自取其辱的味道。
把自己的整个爱都摆在这个女人面前,她稍微一个不屑的眼神,就能够把心脏给碾碎。
迹部景吾抿了抿唇,闭眼,又睁开。
“可是还有我们在意你。”
不管了。
如果要被碾碎,那就碎得彻底才好。
“我很在意你。”他语调上扬,佯装轻松,“难道你忘了你差点就嫁给本大爷了吗?”
谢欢盼:“景吾,再过几年,如果你再说本大爷这个词,那可就真的是……”本大爷了。
迹部景吾:#
气氛眼看刚刚变得轻松了起来,幸村精市又说话了。
“所以呢?”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你拿你自己当实验品,换了什么。”
谢欢盼看着他,轻轻一笑,眉目如初。
“换来我眼前的你。”
她的答案既是意料之中的,又是让幸村精市不可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