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我在乎你。你是我在这个宇宙中最在乎的人类了。”莉欧娜平静地说，“但我必须得说，即便你是我最在乎的人，我能为你做出的改变也是很有限的。”
“我的爸爸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爸爸，他拥有和普通人一样的道德观、善恶观、世界观，他的思想和我的思想完全不同，他更适合拥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他的孩子应该像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样正直、勇敢、善良、向往光明，而不是像我这样叛逆、暴力、阴暗、不敬畏生命。”
查尔斯惊愕地看着莉欧娜。
她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异类，异类想要在人群中继续生活下去，就要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的同类。要是异类不想伪装，那么世界上就没有她生存的位置。
莉欧娜从来不伪装，因此她从来都是别人眼中的异类。
“我从不期望别人认同，人类总是难以认同真正正确的那个人。不过，一旦真的有人认同我，我也会感到欣喜，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同类人实在是太少了。”莉欧娜说，“这么久以来，只有一个不算是人的人工智能在某种程度上和我是同类。”
“我不能说你是错的，莉娜。”查尔斯低声说，“但你确实与众不同。”
“我知道。所以我很久以前担心你会不会不喜欢我。”莉欧娜说，“不过我不是担心你不认同我的思想，而是担心你会觉得我是个无法被爱的邪恶的恶魔。我甚至想过，如果我的爸爸也是个恶魔，那么我们就是同类了。”
“你不担心我不认同你的思想？”查尔斯一顿。
“对，我不担心。你会包容我的，因为我的思想并没有触犯到你的原则，所以你一定会包容我。”莉欧娜脸上露出微笑，“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我的思想没有触碰到你的原则，可是我的行为触碰到了。我的思想是导致我做出这种行为的原因，因为我做出了这种行为，所以你认为我的行为连同思想都是错的。如果我内心存在这种思想，却没有做出这种行为，那么一切又将不同了，你很可能不会认为我的思想是错的，顶多会认为我有些特别。”
“所以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查尔斯叹了口气，“你一开始就觉得我会包容你的思想，但不会包容你的行为？”
“难道不是吗？”莉欧娜反问。
是的，是这样。就连查尔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莉欧娜的猜测完全有道理。
人类是一种具有局限性的生物，他们往往只会受到表面现象的迷惑，而会忽略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就如莉欧娜刚刚所说的那样，相比思想的对错，人类总会更在意行为的对错。
查尔斯突然有些理解蝙蝠侠为什么会把莉欧娜当做棘手的敌人了。
她不但能准确的剖析对手，还能准确地剖析自己。
这样的敌人是可怕的。
“我们的谈话是为了解决问题。”莉欧娜说，“而我们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你不认同我的行为，而我不想更正我的行为。”
“我不会要求你更正。”查尔斯语气缓和，“你从前的行为已经过去了，没有更正的必要。而你现在的行为是否是错误的，我实际上并不了解，我还没来得及了解……所以我不会强行要求你更正。”
莉欧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你恐怕不会一直这么想的，查尔斯。”
“当你去布兰特夫妇家里把我接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今天这一幕了。无法调解的就是无法调解，无法共存的就是无法共存，如果强行共存，矛盾迟早有一天会爆发的，谁知道我们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敌人呢？”
查尔斯下意识地想到了蝙蝠侠和莉欧娜的紧张关系。
他表情变得坚决了起来，“不！我永远不会……”
“布鲁斯最开始也是像你那样想的，他下的决心也很大，可你看我们还是变成了敌人。”莉欧娜耸了下肩膀，“查尔斯，我从来没想过要把我的秘密永远隐藏，你如今知道真相，可以说一部分就是我推动的结果。所以我老早就想过这一天了，我们没办法永远生活在一起……你会变成我的敌人吗？你会阻止我将要做的事吗？你会支持我、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一边吗？”
“我知道你很难做到的。女儿长大了还要出嫁呢，父亲没办法永远陪着女儿呀。因此该分开的还是要分开，不过是时间有长有短而已。”
“你的意思是，由于我们的理念无法调和，你认为我们有必要分开？”莉欧娜听见查尔斯这样问道，“否则我们的关系到最后很可能会演变成你和蝙蝠侠那样？”
“是的，我们有必要分开。”莉欧娜说，“这也算是一种彼此退让了吧，我不想你变成一副在我看来面目可憎的样子，我也不想咱们俩每天苦大仇深的。”
查尔斯很久很久都没有出声。
莉欧娜忍不住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蓝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
“呀，你别哭啊！”莉欧娜呆呆地说。
第124章 重归过去28
只有两个人在莉欧娜面前哭过，凑巧的是这两个人都是查尔斯。
【变种王朝】游戏场的查尔斯和【起源之地】游戏场的查尔斯。
上个查尔斯哭是因为莉欧娜用时间能力治好了他多年荒芜的光头……当时，莉欧娜看见他眼瞳湿润的一瞬间，她就感到了发自内心的疑惑。
治个头发而已，查尔斯居然可以感动成那样！
不过莉欧娜虽然不理解上个查尔斯为什么那么哭，她却隐隐约约知道眼前的查尔斯为什么哭。
因为她让他伤心了。
查尔斯的哭泣是安静无声的，他甚至没有让他的眼泪落下来，可是莉欧娜能看见他湿润的眼瞳，他的眼神饱含悲伤。
这让莉欧娜呆住了。
她忽然忘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有个人，他也在我面前哭过。”莉欧娜茫然地说，“像你一样。”
她过了一会，又说：“几乎没人在我面前哭泣过，除了你们。”
在莉欧娜的概念里，哭泣可以发泄情绪，这是真哭，哭泣也用来达成某种目的，那是假哭。同时哭泣也代表着示弱，哭泣者会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对于大人来说更是这样，大人总是比小孩更在乎面子的，所以大人从来不会在小孩子面前哭。
除非是真的被触动了内心。
“上个在你面前哭的人，你知道他为什么哭吗？”查尔斯轻声问。
莉欧娜诚实地摇摇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吗？”查尔斯再次问。
莉欧娜不确定地点点头。
查尔斯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你哭泣过吗，莉娜？”他问道，“你体验过那种情绪吗？你经历的事情会变成一根火柴，它引燃了情绪，然后情绪爆发了。当情绪爆发的时候，你必须做点什么事，让情绪缓和下来，比如你可以哭泣，也可以对别人发脾气……等你哭完了或者发完脾气后，你才能抑制住失控的情绪。”
“我不想对你发脾气，所以我选择哭泣。”查尔斯给出了他的解释。
“原来是这样。”莉欧娜坐在转椅上摆弄沙滩裙的裙摆，她嘟囔，“我已经忘了哭的感觉了，我以前肯定也哭过，在我不懂事的时候。现在我长大了，长大后我从来没有哭过。”
查尔斯静静地看着她，“我很难过，莉娜。我难过的地方在于，在你的事情上我总是如此不知所措，不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莉欧娜感觉，她才是不知所措的那一个。
她是真的不知所措了！
她一直知道，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问题，她身上的问题绝对比查尔斯的问题严重，但是查尔斯反而自责了起来。
查尔斯能有什么错呢？莉欧娜觉得自己挑不出查尔斯任何出错的地方，在她的事情上，查尔斯压根就没有错。
莉欧娜绞尽脑汁仔细思考，也想不出查尔斯身上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莉欧娜开始感到焦躁了。
她没有哄过人，也没有真心实意地安慰过一个人，她的安慰通常都是表面安慰暗中嘲讽。
查尔斯眼中含泪心情低落，莉欧娜不喜欢查尔斯这个样子，她急切地想让查尔斯止住的泪水，让他重新变得高兴起来。
她知道，只要她说不离开查尔斯、再也不干超出他底线的事，查尔斯就会恢复了。但同时她也知道，她是个难以遵守约定的人，她内心其实很不愿意妥协。她这次妥协，却不会永远妥协。
对于莉欧娜和查尔斯而言，妥协不代表着矛盾消失，矛盾只会累积，然后累积到爆发的那一天。
摊上她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孩子，查尔斯真是太倒霉了。莉欧娜真心实意地想。
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她猜到查尔斯一定会反驳她，他一定会说，他不认为她是个麻烦，他不觉得和莉欧娜成为父女是件倒霉的事。
要莉欧娜自己说，查尔斯不仅倒了霉，还倒了大霉。
可是在莉欧娜看来，她很高兴查尔斯是她的父亲，她认为遇到他是件幸运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