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太宰先生跟万隐小姐好像并不是这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基本上把对方的灵魂上如同跗骨之蛆的淤泥,看了个一清二楚。
可就算这样。
“可就算是这个样子,变态先生你还是心地善良呢,怎么样,考虑一下把我写成你的继承人……”
“倒也不是不可以呢!”
万隐迦夜窝在陌生男人的公寓沙发上,端着镜子仔细看着自己的模样,她一边看,一边开玩笑。
“嗯,就眼下这个状况来看,我又是身无分文……奇了怪,”她有些奇怪地捻起自己一缕黑发:“我为什么要说又?”
“从刚才开始就照镜子照个不停,你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说你终于良心发现,打算不用那么蹩脚的理由搪塞在下给你吃穿的人啊。”
黑发黑眼的青年端着一盘子昨天剩在冰箱里的蛋糕,搁在茶几上,咔嚓一声轻响。
“我本来说的就是实话。”从大正时代过来的万隐小姐迫不及待地端起盘子,连镜子也顾不上,就用叉子两下将整个涂满奶油的蛋糕放进了嘴里。
“唔唔唔……”万隐迦夜嘴巴里塞满了甜糊糊的东西,想说话,但是根本发不出清晰的字音。
这幅样子也算是给了施救者一点微小的报酬,黑发黑眼的青年见状笑起来,这是毫不留情的嘲笑。
“你这幅样子真蠢,神经症害小姐哟~”
嘴巴里塞着食物的万隐迦夜被这话噎了一下,但是决定不跟傻*计较,在好不容易吞咽下了这个被称为‘21世纪最新品奶油蛋糕’的小点心以后,她才指了指刚才在镜子里看见对方从里面拿出东西的巨大铁皮箱,问:
“那是什么?”
她一本正经,他也觉得有意思,就跟她玩:“电冰箱。”
“电、冰箱?储存食物的东西?”
“噗——”
现代人看古代人既视感,太宰不知道怎么就演的这么像:“对啊……怎么样,这可是科技的力量,大正时代可没有这个东西,有个煤油发电的灯泡就不错了。”
可万隐小姐又不是真真正正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人,她的家乡是个科技树比较谜的地方,众所周知,‘电力’这种东西,木叶人不是没有概念。
“……”不知道是不是该跟这个仅仅互通了名字,就随便把陌生人捡回家的男人,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诶等一下,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美貌,这个人才?
嗯?
一向随自己的美貌有信心的万隐小姐好像找到了这个神经病的思维方式,她决计不跟对方掰扯这个东西。
“电灯什么的,我也是知道的。”万隐小姐说。
诶?你不是不跟他掰扯这个幼稚的话题吗?!
可是刚才万隐迦夜看着对方的眼神,明晃晃地从里面读出了‘傻子’的意思,这就是看白痴的眼神啊。
唯独不想被一个神经失常的人低看一等的万隐迦夜:“管你信不信,我想更多地了解一下这个地方,这个……”
“日本神奈川横滨。”对方接话。
“我想要个有地图之类的书……”万隐小姐说着说着,语气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黑发黑眼的姑娘两只脚蹬在软乎乎的单人沙发里,她身上还披着男性的灰色家居服,在肩膀的地方宽出来一截悬空着——再怎么说,一个一米八的男性肩宽也要比一个矮了十几厘米的女性要大——就算这个太宰先生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深颜色的墨笔在这个人身上黑白分明,更显得一团白皙细小。
万隐小姐放下盘子,黑色的睫羽在太阳底下形成一层阴影,她的眼睑抹去了眼珠子上的高光,“从大正到现在的‘21世纪’过了差不多一百年,那你知道——”
她想问一个地名,一个精确到区域的地名,可是她想过了东京区以后,再往下走,那些脑海里的记忆却分不清了。
“知道什么?”青年翘起一只脚在膝盖上,歪头把下巴点在指尖上。
“东京区……”
“东京有23个区呢~”
“……”
被打了岔,极力在记忆里搜寻什么东西的万隐小姐隐隐被撺掇了一丝火气出来,她应该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根本不记得。
以前也没有出过这样的状况,万隐迦夜便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这一次海里昏迷的时候脑袋撞到了礁石,她下意识便伸手摸自己的头,看看有没有疼的地方。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最后,她放下手。
太宰治看着比自己的头发还要黑,比自己的眼睛还要黑的女人,微微敛起的笑容好像洞悉了她内心的困窘。
但是,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女疯子露出这种表情。
这种堕入人烟,被锁上链锁,对待某种未知的恐惧与悲伤的眼神。
那叫什么呀,跟自己一样。
“神经症害小姐~”在叫人压抑的沉默中,青年轻佻着声线,想刚才被万隐小姐咽进喉咙里的奶油。
有点腻。
“这果然就是传说中的‘穿越人士必失忆’的梗吗?!”
这人放下自己的腿,身子前倾,但好像就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也能把脸贴过来,后知后觉万隐迦夜觉得这是身高优势带来的后果。
她也是觉得过于近了,然后下意识往后拉了拉自己身子,那阳光又照进她黑色的眼仁里,点上了高光。
“这是什么啊!”
本来被这个家伙搅得一团糟,万隐迦夜也失去了找自己记不得的东西,她身体又诚实地告诉她饿了,于是咽了一口口水,捂着胃。
“我还是有点饿,还有没有吃的?”
“哈哈哈,你是大胃王吗?刚才已经塞了好多给你了!”
“……你要这么说也差不多,我只是这段时间比较饿。”她觉得自己说的话似曾相识。
“嗯嗯,嘛,无所谓。”
青年说着,从她对面站起来,万隐迦夜手里拎着镜子,跟在高个子男生的身后,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老实说,万隐迦夜刚开始认识到这个跟自己所熟悉的大正并不是一种地方的时候,并没有慌乱,至于她后来为什么明明叼着海藻离开了,又回来的原因……
是她远远地站在海岸线站台上的时候,看见远处一个小点一个小点一样的人,就觉得自己其实不能这么不穿衣服走出去。
这又不是深山老林,而是人类社会。
对吧?
她就算不介意自己,也要介意别人啊,毕竟她还想做个好孩子呢。
于是她又折回去找了那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想拔下对方的那一身衣服,反正这个人又要死了。
太宰治将钱夹子扔在地上,并以一种挑衅的眼光注视这个女人,本来还期待着这个人是不是能想烟花一样给自己带来燃尽她燃料的最后一幕,但没想到这个疯子小姐直接把钱包踩进沙子半米深。
他对这个女孩子的肌肉力量感到惊讶,也对对方的暴力行径觉得索然无味。
女孩子头也不回地跑掉,他也一屁股坐在自己被沙子埋了半米深的钱夹子边上,湿掉的沙子粘在他的裤子上,松掉的衣服又一点点被他那双长得好看的手系上扣子。
他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绷带。
然后撑着脑袋,眺望大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海光闪闪,黑蓝与白进入他深邃的眼睛里,孑然一身。
他本来以为,碰到个比自己还不按常理的存在滴说~
青年鼓起包子脸,噘嘴,像个小孩子。
万隐迦夜自己蹬蹬蹬跑回来打算跳海捡尸体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青年瘦到骨头,没有丝毫筋肉,背对这个滨海城市的背影。
她没觉得有什么孤独寂寞的意味,只是当时奇怪,这家伙怎么还没死。
“喂,你不是要自杀吗?”她跑到人家的身边:“怎么坐这里发呆??”
太宰治呼吸一滞,抬头,眼睛里是陌生的刚认识的人的脸,她一脸疑惑,手搭在他的肩上,黑色的长发到了臀部,正正好能遮住一点。
万隐迦夜察觉的对方的视线有哪里不对,直接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脑袋上,“看哪里,看我,变态!”
“呵~我是在看你呀~神经症害小姐~”
“你!算了,赶紧死吧,我想借你的衣服……”
“嗯哼,神经症害小姐诶也会不好意思吗?”
“……”
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在语言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万隐迦夜又一巴掌按在对方的头上。
‘啪——’
也觉得这个人的头发手感不错,不油不干,细细软软,跟小动物的毛有点像,她打了人还下意识来回撸了两下。
被当做小动物的太宰先生:“神经症害小姐……”
“我叫万隐迦夜,神经症害什么的,也太没礼貌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像自杀的人要求礼貌用语,他又觉得有意思起来,脑袋主动蹭在万隐迦夜的手心上:“呐呐,你帮我把钱包拿出来,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抿起嘴。
突然被一个变态要宣言把自己带回家,万隐迦夜一手摁着对方个脑袋,撑住自己的身体,一手钻进湿掉的沙地里,“这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