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语明面上是宫女,还是元春名下的。所以就算是成全自家儿子也得象征性的询问一回元春的意思。
在皇贵妃看来,十拿九稳的事,却没想到元春会死活不同意。不但不同意,这位这些年深居简出的皇妃娘娘竟然还搬出了当年的救驾之功。
这可是这么多年都不曾见元春提起过的事呢。
皇贵妃打量元春,认真仔细的打量了一回,不由纳闷了,这小宫女到底是哪里得了元春这般看重。宁愿得罪她和她儿子。
转头顺着窗户看出去,皇贵妃正好看到彤语在那里逗探春养的京巴。
一会儿转圈,一会儿小跑,一会儿又学着京巴叫两声,轻快的笑声像是能感染人似的,没有一丝阴霾。
“明人不说暗语,四皇子龙章凤姿,将来……这宫里是什么样的日子,娘娘与我最是清楚。活人熬成了恶鬼,不死不疯罢了。”元春看着在院子里玩闹并未因着这件事就生了少女心事的小姑娘,脸上全是温柔,眼底皆是怀念,“我是个没福气的,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这孩子到了我身边极得我眼缘,这些年留她在身这当个半女。如今她大了,就算是为了我的心,我也不想让她步了我的后尘,留在这宫里苦熬漫长岁月。”在皇贵妃面前,元春没用本宫,也没用臣妾这样的称呼,而是直接用了我,可见其心意了。
抿了口茶,元春转头看向皇贵妃,不由嗤笑了一声,“君王的爱,能留多久?用一生去赔葬,不值得呀。”
当初当今和皇贵妃爱得死去活来,这些年不也是渐渐淡了吗。这几年多少美人进宫,又有多少美人得宠一时,然后悄无声息。
若当年早知道进宫后会是这样的日子,她说不定也会学着四丫头来个暴毙了。
亏她当年自诩聪明人,自诩福气深厚,信誓旦旦的进宫,最后不也一个浪都没翻起来便沉了下去。
人呀,永远不要将自己看的太重,将别人看的轻。
皇贵妃闻言脸色陡然一变,然后见元春并没有奚落她的意思,心里刚刚升起来的气恼也渐渐的压了下去。
说起来她至少还得过宠,可面前这位……也怪不得人家这么说了。
皇贵妃深吸一口气,认真对元春保证:“你将这孩子教养的极好,不似那等心里藏奸的。本宫也知道你无意留她在宫里。若你同意,本宫可以让娘家收养这个孩子,以本宫娘家侄女的身份纳进宫。”聘娶为正继,纳为侧。
将彤语绑到自己这条船上,也让元春在后宫有个依靠,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皇贵妃不认为元春会不答应。
然而皇贵妃没想到,元春想了想后,竟然还是摇头拒绝了。
她又不图什么,何必呢。
元春有救驾之功在那里,皇贵妃这几年儿子出息,但她自己却渐渐失宠了,若元春真的豁出去请来当今做主,这事不好办不说,还会给当今留下一个四皇子贪恋美色的罪名。
虽然这个美色有些打折扣,但不得不说那是元春的丫头,元春好歹也是四皇子的庶母。
将心思打在庶母身边,那又能是什么好名声?
于是皇贵妃见元春死活不同意,只能先行离开了。
一离开,皇贵妃就将她儿子叫了过来,将元春的意思说了。又说那小姑娘好像也没将你放在心上。
人姑娘有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自己还能感觉不出来?
只四皇子心里明白,可他就是想要她。
也不知道是因为彤语身上不同于其他宫中女人的鲜活娇憨烂漫还是因为男人的征服欲想要让彤语爱上他,总之就是不想放手。
皇贵妃见此,心里明白的点点头,又将儿子打发走了。转天找了个由头将彤语叫到跟前,准备不通过元春,来个釜底抽薪。
彤语是元春教导出来的,虽然元春有意无意的将人教的有几分像绯歌,但这孩子到底不是绯歌那等真正没心没肺的。
皇贵妃又是个老谋深算的,几番许诺到是叫彤语同意了这件事。
说来也是好笑,若不是四皇子还得要名声,宫里又有新进得宠的各路美人,还有几个千防万防终于长成的皇子,皇贵妃也不会如此顾虑,束手束脚。
其实皇贵妃也知道她许诺的侧妃,收养和娘家侄女的身份都没能打动彤语,真正打动彤语的是自己答应的送元春出宫这件事。
而是彤语看来,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娘娘教过她,拦不住也就别拦着了,只别叫自己失了自己的心就成。既然宫外的男人是这样,宫里的男人也是这样,那嫁谁不是嫁。
而且嫁给四皇子,还能报答娘娘的养育之恩。
这买卖,值了。
第172章
元春虽然一把年纪了, 但由于生活环境比较‘单一’, 她其实对一些事情并不是很懂。彤语出身布衣人家, 对普通小老百姓的苦难和无奈却再清楚不过了。
她家原是卖豆腐的, 在街口摆着个豆腐摊子。小本经营不过是挣个糊口钱,然而街面上三教九流各种各样的事,见的太多了。
就说这个婚事吧, 彤语之所以会同意的那么迅速, 见好就收, 还不是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无论怎么样吃亏的都是她和元春。
元春请来当今做主确实是解了眼前的危局,她也可以顺利出宫。但那之后呢?
之后的日子不过了吗?
皇贵妃一直没熬成皇后, 但却是摄了六宫事,是后宫真正说一不二的主子。元春在人家手底下生活, 不夹着尾巴还要跟她对着干不成?
如今内务府那边总是捧高踩低,跟红顶白, 每每送来的份例虽然等级还是那个等级的份例, 却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这要是得罪了面前这位皇贵妃, 怕是以后的待遇更不如之前了。
元春在宫里会受的苦,彤语一想就能想到,元春自然也能想到这样的后果。但她却仍然坚持这么做, 这份心意彤语明白, 但却不会叫元春熬这个苦。
再一个, 这个苦, 元春就算是吃了, 那也是白吃。
为啥这么说呢。
因为彤语很清楚, 就那位大叔,哦,是四皇子,就四皇子的性子,她接触过的和听说的一些事,也不像是那种容易放手的人。
元春希望她能嫁到家世清明的人家,最好夫婿是那种秀才举人的。可问题来了,就四皇子插在那里,她出宫后真有人敢娶她?
旁的不提,只要放出风声去。一是没人敢和四皇子,当朝的隐形太子抢女人,二来怕是也不会有人觉得她还是什么清白姑娘了吧。
就算有人不介意,敢顶风‘做案’,那得罪的四皇子,将来要是顺利登基为帝,娶她的人前程不要了吗?
估计不用四皇子做什么,给他穿小鞋的人就能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然后在外面气不顺了,再回家朝她撒气。就像小时候前院姓张的那户人家。
那家的情况跟她现在也不差什么了。哦,若说错了,她这里碍事的是四皇子母子,前院那家得罪的是某个有点家底的有钱商户。
有钱商户尚且能让人吃不少哑巴亏,更何况是皇子了。
……
所以摆在彤语面前的其实就只有一条路可选。
既然只有这么一条路,那就必须让利益最大化。
将她当女儿一样教养的娘娘最喜欢听她说宫外的事……她应该是极想要出宫的吧。
元春幼时除了亲戚家里便只去过几回城里的观音庙,之后进宫,除了那年避疫出去了一回,仿佛就没出去过了。对于外面的世界,进宫前听绯歌真真假假的胡说一通。之后便是听彤语回忆了。
绯歌专注吃喝玩乐数年,她能说的以及她会关心的,几乎都不离这几样。而彤语那里,她进宫时年纪并不大,就算是家常里短,能说的也有限。可就是这样反反复复,东扯出一句,西扯出一句的宫外往事也叫元春听得津津有味。
哦,抱琴也会说几句。
不过抱琴这个元春的贴身大丫头也没比元春好到哪去。毕竟这位的功课不比元春轻松。她所能说的不过是从荣国府的角门到后街荣国府下人聚居的这条路上会遇到的事罢了。
彤语有了必须留在宫里的觉悟后,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要送元春出宫。但后宫里的事瞬息万变,她得宠还罢,若不得宠自然也会牵连到元春。这样一来,元春还要留在宫里跟着她一起过提心吊胆的日子,那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若有办法……能出去一个是一个吧。
于是彤语旁的要求没有,就是希望皇贵妃能够送元春出宫。
送元春出宫的方法有很多,嫔妃带发出家,避居皇宫寺庙或是其他有名气的庵堂都可以。
当然了,一般情况都是犯了事的嫔妃才会有这等待遇。反之若是啥事都没有,嫔妃还想要弃皇帝而去,那绝对是让皇帝脸上无光的事。
彤语的意思是希望皇贵妃想办法用极有身份和体面的方式送元春去一处远离京城的庵堂修行。
宫里每个月都要给元春发份例,一应侍候的宫人太监侍卫也不能少了。再有元春到底是皇妃,也是一宫主位,有救驾之功的人,所以庵堂那边不能对元春不敬,不能失了尊卑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