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知道贾环找贾政要字帖,又怎么会不知道贾环在谋划着让赵家赎身出府?既然知道了,那赵家出府能不能行也就成了未知数。自己的计划被人打乱了,贾环能有好脾气才怪呢。
把那字帖卷了卷,毫不在意地往自己的书袋里一放,贾环也冷着脸道:“那你就替我谢谢太太吧。我也得回去和姨娘说上一声,也让姨娘替我欢喜欢喜。”说罢不等金钏反应过来,已经自己挑帘出去了。
不就是对上了吗,那就按对上的来吧。什么别撕破脸,什么悄悄的谋划,贾环决定都不用了。王夫人不是不怕赵姨娘知道,自己在她屋子里安插了人手吗?要是贾政知道了,王夫人怕是不怕?
带着这样的怒气,贾环又回到了他与赵姨娘的院子,临近屋门,已经换了欢喜的嘴脸,不等进屋就高声道:“姨娘你看,太太给了我什么。”已经自己挑帘子进了屋。
这边贾政刚在赵姨娘服侍下起身,见贾环乍乍呼呼的样子就来了火:“混帐东西,一大早慌慌张张的象个什么样子。”
贾环就做出意外的样子:“老爷。给老爷请安。”
赵姨娘在边上打圆场道:“可是太太又赏了你什么好东西,竟把你高兴成这样。”
贾环就又换了欢喜的表情:“可不就是好东西。昨天晚上我刚求了老爷赏本字帖,今日早晨太太就赏了。姨娘你看。”说着从书袋里掏出了那本字帖。
贾政原还没往心里去,可是一看那不过是市面上普通的字帖,心里就有些不满意,可是就是这样普通的东西,竟让贾环特意回来给赵姨娘报喜,也让人觉得可叹。
又听贾环在那里与赵姨娘唠叨着:“到底是太太,竟早早知道我想要字帖,半点不用老爷费心。我去时太太还没起,只在外面给太太磕了头。姨娘今日见了太太,再替我谢谢太太的赏。”
贾政就觉得满意,又觉得哪里不大对。想了想才发现,自己昨天晚上才知道贾环要字帖的事儿,还没来得及与太太说,怎么太太一大早还没起床,就已经准备好字帖给环儿了?难道这个院子也有太太的耳报神不成?贾政深深地怀疑了起来。
再看贾环还在那里欢喜地摆弄着字帖,喝道:“还不快些用饭上学去。”贾环这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字帖,告退出去。
赵姨娘别的事儿上糊涂,可是能给王夫人上眼药的事情却成了本能。虽然也恨自己院子里出了吃里扒外的,可脸上还是欢喜:“太太真真是一片慈心,待孩子们也是一视同人,又时刻想着替老爷分忧。我也没什么好报答太太的,只加意给太太做双鞋,老爷看可使得?”
贾政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只哼了一声,后又对赵姨娘道:“今日就给你娘家人说,也不用他们赎身银子了。我到时让琏儿直接给他们去销了奴籍就是。”
赵姨娘就有些期艾地道:“多谢老爷,这可是解了他们的急了。要不他们也是七八口子人,去了赎身的银子可还剩下什么呢。要能免了赎身银子,说不得还能多置上两亩地,日后也多些进项。”
这倒是个直来直去,心里藏不住事儿的。贾政在心里叹了一声,说话的声气也低了三分:“我知道你惦记着家里人。可是也不好给他们太多了,要不就是老太太那一关也难过。罢了,原本前两日有人送了我一个小庄子,离京也不过三十里地光景。我还没与太太说,就给你娘家使吧。只你自己把人看好了,省得再惹气生。”
赵姨娘就知道自己上的眼药成功了。虽然不知道那庄子多大,可是能送到贾政眼前的,怎么也比自己出私房置下的大不是。赵姨娘就欢喜地给贾政磕头谢了恩。
那边贾环还不知道有这意外之喜,正在与赵国基说着他们一家出府的事:“反正只要太太在一日,你们在府里也得不了脸,更落不到好处,还得时时吃人的挂落,还不如自己出府,置上点产业,正经做良民的好。”
可是几辈子做荣国府奴才,又没有一技之长,赵国基还是免不了对自己家将来的生活担心:“别说是我,就是家里的其他人,除了你姥姥和你小姨会做些针线外,别的一样来钱的地方都没有,可怎么活呢?”
贾环鼓励道:“不是说姨娘会给钱让你们置办些田亩吗?别的不会,当地主收租子总会吧。”
赵国基就笑了起来:“还当地主,少了一百亩地,还能叫地主?再说还有税银呢。要是不挂在府里,这税银一年也不少钱不是。”
对了,还有要交税,并不是赎身出府就万事大吉了。贾环咬了咬牙:“那就只通用求了老爷,把你们赎身的时间往前提上两代,那样你就能参加科举了。只要你中了秀才,也就能免些税,要是中了举人,就能全免了。你好好读书吧,这也是挣钱呢。”
赵国基让贾环吓得不轻:“就我这样识不了几个字的人,还能中秀才?”
贾环坚定地看着他:“行,肯定能行。”
第63章
且说贾政那日早早下衙回来,让人叫过贾琏, 吩咐他去给赵家脱籍。贾琏不知道自己二叔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还以为是王夫人怕赵姨娘在府里膀臂过多, 才向老爷进的言,就问:“不知道老爷是将他们一家按现在的时间脱籍,还是提前些?”
这中间有什么区别,贾政可不清楚,他问:“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贾琏就知道自己的二叔是个不通庶务的,好心解释道:“因为脱籍三代才能科举, 因此好些人家都宁可把时间提前些。”
贾政本想着赵家并没有什么人会读书, 可是再想想赵姨娘从跟了他, 也没得过什么好处。那不如在这事上给她做些脸面,至于她娘家人争不争气, 就不是他二老爷能管的事儿了。
因对贾琏道:“他们一家也算是给府里效过力的, 就如你所说, 给他们提个三四代吧。”
还三四代, 荣国府才存了几代?贾琏心里再吐槽,还是小心应着去了。一回了自己和王熙凤的小院子, 就连声让王熙凤将赵家人的身契全都拿出来。
王熙凤不知道他要赵家人的身契做什么, 少不得问上一句。听说是老爷要让赵家脱籍, 少不得恨声道:“便宜了他们。”
贾琏不解:“不是太太嫌弃赵姨娘在府里膀臂多,才说动老爷给他们脱籍吗, 怎么听你的声气竟不是?”
王熙凤道:“你还不知道那起子小人。这是自己生的下作孽种, 用热油泼了宝玉, 这是怕太太收拾他们,自己找的退步呢。你也是,老爷说这话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拦一拦。”
贾琏听了她抱怨,声音也高了起来:“老爷要做的事,我如何能拦得住。再说你们不都说宝玉的脸,是自己不小心烫的,何曾与我说过是环儿那小东西做下的。”
王熙凤见贾琏竟驳她的话,如何能忍:“那不过是怕老太太生气才说的,只你这样的人才信了真。”
贾琏再是容让着王熙凤,也还有些贵公子脾气,不耐烦地道:“反正现在老爷已经吩咐了,就是太太也不好驳回,还不快些把身契拿来。”
等看了身契,才发现没有赵姨娘的,不由问道:“怎么没有赵姨娘的?”
王熙凤眼睛圆睁:“说你是个糊涂的,你还不服气。她是老爷的姨娘,可也是这府里家生子。如今给她一家人体面也就是了,还想把她给脱籍,难道她还想做良妾不成?”
贾琏让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好讪讪地拿了赵家人的身契出了门,连自己给贾政出主意,将赵家人脱籍的时间提前也没说,免得王熙凤再埋怨他多事。
就这样阴差阳错下,没等贾环再想办法,人家赵家已经是脱籍三代的良民了。不过为了遮王夫人的眼,赵姨娘又到太太跟前哭了一场,道了娘家的艰难,说了府外生活的不易:“也不知道是哪个猪油蒙了心的,在老爷跟前下蛆,让我娘家全家都出了府,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王夫人让她哭得心烦,本就听了王熙凤的话心里不自在,忍不住喝道:“得了,还不是你自己在老爷跟前求的,现在倒有脸在我跟前哭起来。”
赵姨娘如何肯认这话,哭得更大声了:“冤枉呀太太。要我真有那个本事,怎么不求了老爷一并把自己也脱了籍,反让自己娘家没着没落的。”
想起王熙凤说过,赵姨娘想做良妾的话,王夫人心上更恨,又顾忌着没给赵姨娘脱籍的事不能让贾政知道,只好换了面孔:“好了,我知道外头不易,可是这是老爷亲自交待下来的,谁还敢违了不成。我这里有两百银子,拿去给你娘家买个宅子先住着吧。”
赵姨娘尤觉不足:“我娘家也是七八口子人在,如何好挤在一处,也失了府里体面。”
王熙凤恰来给太太回事,见赵姨娘得了便宜还卖乖,而王夫人为了面子又不好申斥她,少不得出头做这个坏人:“这做人也该知足些,真当太太慈悲,就为所欲为起来不成?你也别哭了,你娘家出府,也是喜事,我这里还有五十两银子,你也一并拿去,只当是我贺他们脱籍之喜。”
要说这府里除了老太太,赵姨娘最怕的不是王夫人,反而是王熙凤。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这王夫人为了名声,好歹对下人们还要做些面上功夫。可是这王熙凤,对上是张笑脸,可是对下完全是个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