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的好意不被接受, 贾赦倒没有说什么,可是贾代善却深深地看了贾政一眼。就是贾母, 也觉得老二今日行事太过, 嗔他道:“你兄长也是关心你, 怎么你倒不领情了。这饱一顿饥一顿的最是伤身, 还不快下去用了饭, 再与我们一起去东府。”
对于平日里得母亲偏爱的贾政来说,贾母这些话不仅没有让他觉得是在关心自己, 反而认为这是母亲也倒向了贾赦一方。加上刚才从王夫人那里得来的消息, 在贾代善那里不好说出的话, 仗着贾母平日里对他的宠爱, 说出来一点压力也没有:“即是母亲着急去东府,儿子用不用饭有什么打紧。”
听在贾母耳中,这也就是小儿子一时赌气的话。可是贾代善却从来没有惯着贾政的爱好,他老人家的脸早已经沉得滴下水来。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林在。”
那个忠心耿耿的长随,马上就答应了一声。等听到老爷吩咐让人过来抬他,也是一句都不劝。只让那些人手轻些、动作放稳些。
这一下子贾政也知道自己父亲已经恼了他,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将此事转回,只好求救般地看向贾母。虽然贾母能觉得贾政刚才是对自己使小脾气,可是她老人家从昨天晚上也有一肚子火不知道向谁发好不好。于是对贾政的目光视而不见。
而贾赦更是只把眼睛看着被下人抬上担架的贾代善,一点也没注意自己母亲与弟弟的眉眼官司。贾政瞬间有一种被全世界都背叛了的感觉,手足无措地站在地当间,看着大家施为。
直到代善的担架被抬起,贾赦对贾母说了一声:“我护着父亲过去。母亲还是坐车吧。今天还得陪着伯母她们接待那些堂客,想来也分外劳累。”
贾政这才醒过神来,也向着贾母一躬身,要与贾赦一起护送代善过东府。代善也不理他,只在心里琢磨着,这老大是有了目标,只管让人在军中好生磨练也就是了,可是这老二还真是得费些心思。
他发现了,这个贾赦虽然在原著里是个天然黑,可是不管是哪一世,只要把责任感给他竖起来,架得高高地,他就会按着别人划定的目标行事,执行力还颇强。看来那贾琏耳朵软的性子,也是随了贾赦,能听得去人劝,可是也太听得进人劝。倒是这个贾政,因为让贾母给挑起来了夺爵的小心思,不大好调教。
那就先让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把他那又想要好处、又想不沾手的心思给打破了,看他能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只能靠着自己读书才能得来,而不是想着直接从贾赦那里争夺。
有昨日的圣旨,让今天来宁中府吊唁的人更多了。跟红顶白,本也是人之常情。贾代善让人抬到灵前,依旧是亲自上香添纸,然后由着人把他的担架抬到旁边,默默守护着贾代化的棺柩。
昨日有些他与贾代化比较亲厚的同僚、部下致祭时,就发现了代善守护之举,所以今日一些有心人,同样是再次来到了代化灵前。这些人也不多话,上香添纸之后,就默默退到代善身边,同他一起守护。
不到一个时辰,代善身边已经聚了有十几个人,就算是灵堂本还算宽敞,也显得有些逼仄了。代善无法,只好向这些人表达了谢意之后,请大家先行回府待自己身子养好、出孝之后再行拜谢。
可是这些能来与他一起守护代化的,无不是与二人交情深厚、或是同历生死的同袍,如何肯让代善一人以老病之身孤单守在代化灵前?所以只悄悄地谢过他的好意,却仍逗留不去。
代善虽然感谢这些人情意深重,可也怕让那嘴歪的人,向外说贾家有结党之嫌。只好趁着人少,叫过了贾敬与贾赦,命他二人长跪不起,一定要把众位叔伯礼送出府。贾赦一向唯父命是从,贾敬却知若是没有代善前来为自己父亲守灵,这些叔伯不见得会来第二次,所以他那一跪,不仅是跪了这些人,还有向代善致谢之意。
众人不好真的耽搁了贾敬与贾赦二人守灵之事——每来人祭拜,他们做为孝子都要磕头回礼。若是老是跪在自己面前,怕是会让别人挑出贾家礼数不周,就不是他们的本意了。因此都再次向着贾代善行礼之后,才在贾敬与贾赦的亲送之下,离开了灵堂。更有几个老人,边走边流下了英雄泪,拍打着贾敬与贾赦的肩膀,嘱咐他们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更要把贾代善给他们看好喽。
贾敬原来还觉得自己父亲交往的军中之人,都是粗鲁少文之辈,不合他的胃口,素日对上这些人也只是面子情。可是今日之事让他对这些人有了不一样的认知,老老实实地点头应着。贾赦更是如一个磕头虫般,对别人让他服侍好自己父亲的话应之不迭。
至于被贾代善忽略了的贾政,心下如何不平,如何暗想这些不过是粗人,不值得他贾二爷交往,好借以平息自己的妒意,并没有人注意。
如此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贾敬才商请礼部与钦天监,算了发引的日子。如今贾敬不过是在翰林院做着庶吉士,没有夺情一说。与贾代善商量之后,他决定带着自己一家人回金陵守孝。
代善自是不会反对,可是也以路途遥远为由,让贾赦陪着他一同回金陵,定要看着代化入土为安之后,才能回来。也是代善见这一个多月以来,贾赦行事越来越有章法,才放心他前去。
不过在二人走前,他也交待了,让二人回金陵之后,把族人好生约束一番:“敬儿现在已经是族长了,这族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就是脱不了的干系。我知道咱们这些亲戚们,很有些打着两府的旗号,在金陵为所欲为的。有这样的人,不妨拿着族规除名几个,让那些人有个警醒。还有祭田,也要添置些。”
贾敬自是点头,他也知道自己的族人良莠不齐,现在有代善发话,那些人也就不好仗着自己年高胡搅蛮缠。贾赦得了代善的示意,拿出一个盒子交到了贾敬手里。打开一看,竟是满满的银票,看头上一张,就是千两字样。这一盒子,怕不得有十万两之数。
贾敬忙推动道:“小侄还不难于此,怎么能让叔父破费。”
代善摇头:“为族里添置族产,本就是各房量力而行之事。说来你父亲一场事情下来,想来你也颇花了些个。我是想着这祭田,就是有个风吹草动,也能让族人有个退步之地,所以万万不能马虎。现在趁着我还有余力,能帮你一把就帮你一把。”
贾敬还要推辞,代善已道:“你父亲去得急,可曾与你说过咱们两家欠着国库银两之事?”
这个贾敬还真听他父亲提起过。因道:“此事父亲也曾与小侄提起过。只说我们府里欠了四十万两。不过那些银子并没有花在自己府上,所以让小侄不必担心。”
这还真是一个军汉能说出来的话。好在此时不是贾母那一世,此时还有躲闪的余地。代善就道:“话虽如此,可是毕竟我们两府都有欠条放在国库之中。就是现在的圣人不理论,可是日后保不得有人会提起。这银子你该另外备出来才好。”
贾敬点头应下了。这边代善又叮嘱他务必在这三年里头,将那贾珍好生教导,也是给他找点事情做,免得他什么时候顿悟,又要出家修道。
可是贾敬想起自己老娘对贾珍无条件的纵容,少不得苦笑连连。代善察得其意,道:“这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如今你父亲去了,你那府里就是你在当家作主。日后少不得要传到珍儿手上。若是他文不成武不就的,你可放心将那府里传给他?”
一句话说得贾敬无言以对,只好想着自己如何把那贾珍与自己的母亲隔开。贾代善又道:“我们府里的老二,也是个不知世事的,所以我才不让他与你们一起回南去。就怕他听了别人两句话,与你们掉起书袋来,让你们做难。也是有你婶子护着,平日里犯不上为了他总是生气。现在正好守孝,我想着让他去庄子里住些日子,也知道知道这富贵来之不易。”
听出这是叔父提点自己,贾敬心里想出了一个主意。他是孝子,那贾珍是承重孙,两人都是要守三年孝的。即是叔父说让他知道富贵不易,那不如自己就与他一起真正结庐三年,事事亲为,不信扳不过贾珍的性子来。
而且此事是为了给父亲守孝,自己母亲也不好不让孙子尽孝不是。就算是反对,自己也可以用此举是为了贾珍日后名声着想,定能让母亲无话可说。
这边贾敬打定了主意,那边等灵船起行之后,贾代善已经把自己要让贾政去庄子上读书的意思通知给了家人。
就是通知,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这是贾代善身为一家之长的权利,他愿意让自己儿子如何,贾母也只能从旁边劝谏,可是却不能阻止。
经过这一个多月健康卡的加持,贾代善的身子以让太医惊讶的速度恢复着,此时已经能自己下地行走。他即是传了贾赦大力术,还对人说这是贾爱的不传之秘,自是要自己也练习起来,免得将来贾赦真的学有所成,与他切磋的话,露了马脚。
不过服侍的人以林在为首,并不放心让他下地,动不动就跪着劝谏,让贾代善哭笑不得。于是他决定自己亲自带着贾政去庄子里闭关,对外只说是自己伤心贾代化的离去,每日里一见代化生前所居之地,就夜不能寐。所以要找个能安心调养身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