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邹御史冷哼一声:“纵容女儿在亲戚家放肆, 对其他臣女喊打喊杀,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便是皇后也不敢这么嚣张, 你女儿倒好,小小一个妃子,竟意图凌驾于太后与皇后之上!还有刘大人你,国舅爷没当上,这国舅爷的派头已经摆出来了,平日里当差时对上司多有不敬!你还敢说你没有不臣之心?”
鸿胪寺卿听得满头大汗。他不过是最近因女儿封妃,志得意满,言辞间稍微带了些出来,怎么就摆国舅爷的派头了?怎么就不臣了?
此时坐在珠帘之后听政的刘太后,心情也十分糟糕。
御史们这番话是对鸿胪寺卿说的,又何尝不是对她说的?
吕后、武曌、王莽……便是刘太后考虑过归政于小皇帝之事,如今也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她手中没了权柄,第一个要遭到清算的就是刘家!儿子她是指望不上了,为今之计,只有让刘希慧生个皇孙出来,着重培养皇孙,才能延续刘家的风光。
可刘希慧这性子,稍一得志便这样沉不住气,还没入宫就把刘家推到风口浪尖上……思及此处,刘太后又开始头疼了。刘家这一代的女儿,怎么就没有一个顶事儿的?
在刘太后走神期间,小皇帝已经定下了将贵妃降为刘嫔,贵妃之父官降两级,回家闭门思过之事。要知道,贵妃是从一品,嫔位不过是正五品,小皇帝这么一降,居然就把刘希慧从高位妃嫔降为低等妃嫔了!还有贵妃之父……刘太后拉拔了好些年,才把他给提到正四品,如今这一降下去,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升起来。
刘太后忍不住开口:“皇帝,你这惩罚,也太严厉了。贵妃言行虽有不当之处,可据哀家所知,是那姜氏女当众顶撞贵妃在先,贵妃也算是情有可原。依哀家看,将贵妃降为正三品昭仪,小惩大诫一番,也就是了。还有那鸿胪寺卿,教女不严兴许是有的,但绝无谋-逆之心,皇上将其连降两级,这处罚是不是太重了?”
太后既然开口,皇帝也得给其几分颜面,沉吟片刻道:“纵使无谋-逆-之心,鸿胪寺卿也有治家不严、教女不严之罪。既然母后为其求情,便降其为鸿胪寺左少卿,罚俸一年,责令其回去治家。修身、齐家尚不能做到,何以治国、平天下?贵妃就依母后所言,降为正三品昭仪,去其封号,令其在家中思过半年。”
思过半年?这是要推迟刘昭仪入宫的时间?只怕等刘昭仪能入宫了,另外三妃孩子都有了!
可皇帝刚刚采纳刘太后之言减免了对刘家的责罚,刘太后也不好再继续为刘昭仪求情,便愤愤地道:“罚完了刘昭仪,那姜氏女是不是也该好生罚一罚?无论如何,姜氏当场顶撞皇妃,都是以下犯上,侵-犯-皇家威严,皇帝万不可轻饶了她!”
此时此刻,刘太后对姜媛菀真是深恶痛绝。若不是姜媛菀,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刘太后当然对刘希慧也不喜,可再怎么不喜,刘希慧也是她堂侄女,刘太后便把满腔的憎恶都放到了姜媛菀身上。
若是刘太后要处置那些与刘希慧争执的世家贵女,朝堂上这些大臣们可能还会反对一下,但既然刘太后只是要处罚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子,大臣们便不准备开口了。
皇帝问:“不知母后准备怎么处罚这姜氏?”
“以下犯上,藐视皇家威仪,仗三十!”刘太后斩钉截铁地道。
底下的朝臣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仗三十,她便是不死,只怕也得去半条命了。
卫奕辰是决计不会眼睁睁看着姜媛菀受此重罚的。
他朝长宁侯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长宁侯双目微阖,一副准备作壁上观的模样,心中越发看不上长宁侯。
“启禀太后娘娘,微臣以为,微臣的表妹不该受罚。微臣的大妹妹与姜表妹受父亲和祖母之命,在府中招待客人,刘昭仪一入府就对微臣的大妹妹与姜表妹冷嘲热讽,不知是何道理?”
“太后娘娘说,姜表妹以下犯上,不知姜表妹怎么个以下犯上法?微臣记得,姜表妹对慧昭仪说的原话是——不知娘娘今日是来做客的,还是来砸场子的?若是来做客的,咱们府上自然会把您奉为座上宾。同时,也请您看在舅母的份儿上,给予咱们府上基本的尊重,莫要反客为主。敢问太后娘娘,姜表妹说得可有不当之处?”
“莫说是姜表妹了,就连微臣,在得知娘娘接了帖子来咱们府上做客却这般无礼时,都一肚子怒火。姜表妹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怎么就成藐视皇家威严了?”卫奕辰说着,冷哼一声:“若不是碍于皇家威严,就凭昭仪娘娘这无礼的做派,微臣府上早就派人把她给打出府了!倒是昭仪娘娘身边那丫鬟,开口就要掌掴咱们长宁侯府的主子,不知道的,怕是以为连娘娘身边的阿猫阿狗都比我们长宁侯府的主子们尊贵呢!”
这话又触动了周围清流们那根敏-感的神经,纷纷声讨起刘昭仪和刘家来。
只听卫奕辰又道:“当日顶撞昭仪娘娘的,不止姜表妹,还有微臣。若是太后娘娘认为姜表妹有错,认为昭仪娘娘这样打我长宁侯府的脸也算是‘情有可原’,那么,还请太后娘娘将微臣一并治罪!”
文老爷见外甥都表态了,自然是要支持自家外甥的。况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父亲很看重姜媛菀,时常叮嘱他多照拂姜媛菀一些。若是他父亲知道刘太后要罚姜媛菀,他却没帮着姜媛菀求情……那后果太过美好,他不敢想象。
荣亲王世子当然也要力挺自己的挚友,再加上他还欠姜媛菀一个人情,便也跟着站出来帮姜媛菀说话。宗室素来以荣亲王为首,帝党与宗室又向来站在同一战线……
不一会儿,便呼呼啦啦站出来一票人,阻止刘太后处罚姜媛菀。
有人甚至还道:“若是太后娘娘认为刘昭仪没错,为何处罚刘昭仪?若是太后娘娘认为刘昭仪有错,为何不安抚受刘昭仪欺-辱的臣女,反而要对其问罪?”
刘太后面色铁青,被怼得险些下不来台,最终只得生生憋下了这口气。
……
长宁侯夫人本以为,刘希慧来探望过她后,她很快便能够被解除禁足,谁知,长宁侯那儿迟迟没有动静。
她忍不住派人去打听,却只得到了刘希慧和刘希慧之父双双被降了等级之事。
“怎么会这样……”有了希望,最终希望破灭,饶是长宁侯夫人这样心性坚定之人,一时也有些承受不住。
“那表小姐也太可恶了,若不是她,娘娘怎么会被降级,咱们府上与刘家怎么会有这样多的矛盾?”丫鬟还在为长宁侯夫人抱不平,长宁侯却无心跟着她一起咒骂姜媛菀了。
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从刘希嘉在长宁侯府出事、到刘希嘉与长宁侯府议亲失败,从卫奕辰这个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为了小皇帝之事奔走,再到卫奕辰当众与刘希慧发生争执……
长宁侯府,莫不是打算与刘家分道扬镳?
若果真如此,她这个刘家女在长宁侯府,又该如何自处?
长宁侯夫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长宁侯府的书房中,一场关乎长宁侯府未来走向的谈话,正在进行着。
“你今日之举,到底是什么意思,竟然公然让太后下不来台!你就不怕太后日后针对咱们府上!是谁允许你这样自作主张!”长宁侯手握成拳,愤怒地拍在桌子上。
“我以为,父亲明白的,咱们迟早要在皇上与太后之间做出选择。父亲不愿得罪太后,那么,咱们家就永远也无法得到皇上的信任,没有人会喜欢立场不明的下属。”面对长宁侯的暴怒,卫奕辰凛然不惧:“我今日此举,一是为了替咱们府上挣回颜面,二也是在代表咱们侯府向皇上投诚。”
小皇帝信任卫奕辰,不代表他信任长宁侯府。
长宁侯见他说得有理有据,所言所行并非出于一时冲动,怒气稍减:“纵使如此,你也不该贸然行事。不是不让你向皇上投诚,但你就不能再等等嘛?等到局势更明朗一些,再投诚,岂不更好?”
卫奕辰淡淡道:“父亲,皇上不是傻子,太后也不是傻子。”
“母亲病故后,父亲娶了刘氏为继室,父亲是想向刘太后示好吧?然而,刘太后并没有因此而高看咱们侯府一眼。当初,我走外祖父和舅舅的路子,向皇上效忠,父亲没有反对,恐怕在那时,父亲就不那么看好刘太后这条路子了吧?”
“刘太后任人唯亲,咱们与刘氏家族又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要刘家尚在,咱们永远不可能得到刘太后的信重。从这一点上来说,咱们应该选择皇上。”
“其次,皇上天资颖悟,又掌握了先帝留下来的人脉。皇上身边围绕的俱是忠良贤臣,反观刘太后,手底下的不是阿谀奉承的小人,就是刘家和刘家的姻亲,帝后之争,迟早是皇上赢。既然这样,我们就该早些站在皇上这一边,这样一来,日后皇上收拢了大权,我们府上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最后,经过此次之事,咱们家已经没有选择了——”卫奕辰突然冲着长宁侯一笑:“您就算这时候向刘太后投诚,刘太后也不会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