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他明显做了柔化处理,否则按照更直白的版本,应该是,“并不会因为你的退出而影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可凛的唇色还是变得苍白。
reborn随之而来的沉默停顿便更长。
他和凛分开的时间太长。
分别这件事是他提出的,reborn很早就看出来,凛是个相当会依赖人的人。这倒不是信任的胡乱给予,是她很懂得用自己的各种优势,来恰当地依赖他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在这种依赖中,reborn发觉,凛对他的依赖性是不同的。
“依赖”这个词听上去似乎很美好,但凛的依赖性伴随着孩子气的独占性,更重要的是,她会因此而变得很容易伤害到自己。
reborn成了她最大也最易折的软肋。
诚然,reborn尝试过一些办法,他试图将凛那样看待自己领地中事物的目光进行改变——这个孩子对待属于自己的一切时,永远显得那么情绪分明。
但很不幸,他失败了。
reborn至此的生涯中扮演过很多角色,他的职业特殊性会带来更多形形色色的见识,这其实并不包括该怎么样正确地抚养一个孩子。
凛还是他从朋友那里接手过来的,说是这个小姑娘的存在实在是太打扰他进行约会,reborn最初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这个小姑娘这么费心思。
分明第一次见面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像是洋娃娃。
最后只有一条路可走:reborn需要暂时离开凛。
能够知晓内情并且做出发言的人并不多,九代目是其中之一,可惜他虽然是一位相当好的领导者,却不是一位足够好的抚养人。
在和reborn分开后,凛有一小段时间的不知所措,可她仍然很快适应了。
变得更加强大,优秀。
如同reborn所期待预料的那样。
“你的能力确实很好用。”
reborn蹙了下眉心,他已经不能完全地笃定凛的想法,此刻要说的这句话也在内心盘桓犹豫,因为他能很明显地看出自己仍然对凛有着残存的影响,而在评价这一属于来自“老师”这类角色的领域方面,他的话语则显得更是举重若轻,“……但是,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您是在夸奖我吗?”
凛的眼神懵懂又雀跃。
reborn心底的迟疑便瞬间被抹消了,他甚至还笑了笑:“是的。”
这太糟糕了。
被影响的不止是凛,还有他自己。
reborn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是一个耐性极佳、还因为对方的表现而妥协的人。
这一切都太不利了。
“您……”凛说着,唇角忍不住生动地翘了起来,在她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前,面部动作更直观地表达了,“您知道我做的那些事吗?除了任务,还有一些别的……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您的意思是——”
“……您有在注意我吗?”
“当然。”
面对凛稍显忐忑的试探发问,reborn做出了毫不迟疑的回应。
reborn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山林中,看见了一只幼兽对其他动物的试探与跃跃欲试。
凛眼睛亮亮的。
reborn想起她小时候每做成了一样东西或者一件事,总是用这样的眼神来和他分享。
“reborn,我厉害吗?”
“reborn,你看!”
“可以夸奖我吗?reborn。”
“我做到了。”
……
诸如此类的。
凛其实是个很会撒娇的女孩子,不过由于凛后来的所作所为,以及将这点作为自己其中一种保护色的决定,到了现在,除了reborn,其他能看到她这一面的人,应该都不能简单的认为,凛是在撒娇。
reborn纯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凛的身影,他终于将来之前准备好的那番话拿了出来:“我从来没有忽视你,不如说,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凛,我为没能回应你的期许而抱歉。”
凛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期许。
reborn离开以后,她有过很多期许,其中不乏偷偷跟过去看望这个人,可她是reborn一手教出来的,正如凛不敢直接对reborn问出那句话,她也不敢像在云雀身边那样,频繁或长久地停留在reborn周围。
她就是固执又好面子,不想让这个“抛弃”她的人发现她的存在。
后来她就不去了,对于reborn的期许也消失不见,她遇到了更多的东西,总是在片刻不停地投身新奇有趣的事物,所以连想起来也很少了。
可有些人就是这样,一见到了,就能轻易把尘封的黑匣子打开,他本人就是那把钥匙,带出了一连串让凛自己都陌生恍惚的情绪。
reborn现在却告诉她: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太奇怪了。
迟来的回应会掀开久远的蒙尘,那可能已经腐烂,面对姗姗来迟且只是轻描淡写的这句话,凛觉得自己该生气的。
但她望着reborn的眼睛,想起来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对她撒谎过,不论是六岁的孩子还是十几岁的少女,他总是用同一种平等的方式进行交流。
凛足够聪明,她甚至已经确认了reborn的用意。
“我接受你的抱歉。”
凛说。
reborn微微垂首,非常礼节周到、用对待淑女的方式:“十分感谢。”
凛一口喝掉了半杯温冷的咖啡。
reborn再开口,话题却是续上了之前的那段:“流转于几个组织间的复杂性并不利于单纯事件的进行,更何况他们之间互有冲突,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这不是什么好事。”
“并且,你最近的行动趋向越来越漫无目的,我猜你需要一定的空间沉着思考。”
“凛。”
“要离开么?”
reborn语气平缓,他好像没有任何的改变,但由于有了那番话作为前提,看起来他连眼神似乎都软和了一点,“和我一起。”
第67章
离开?
诚然,如果要脱身,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她从港黑脱离,又还没加入费奥多尔那边,这个时候离开,不仅没有麻烦,还能顺理成章地为自己留下一段时间的空白,港黑无法及时察觉,她本人也有足够的时间。
“不过……那本“书”,我有点在意。”
凛确认身边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仍然稍稍压低了声音,“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港黑首领森鸥外给我的暗示,以及我本身调查到的东西,这个人应该是最接近那本书的人。”
“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我很想知道那本“书”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凛喜欢挑战刺激,从中获得神经振奋的活力。
这点reborn很清楚。
“这个人的背后不止一股势力。”reborn不急不缓地陈述着,“除去他上次为了从港黑脱身而暴露的‘死鼠之屋’,还有另外一个叫做‘天人五衰’的组织。骸曾经试图查探他们的大本营,却差点被反将一军。”
reborn很中肯地说:“这个组织远比表面上看去更危险、更庞大,即便你的能力同样有改天换地的优势,但我并不建议你孤身深入这个组织。”
凛望着他。
reborn:“怎么?”
“这就是在关心我吧。”
凛眨眨眼。
reborn掀了掀唇:“不然我坐在这里干什么?我很闲吗?”
从reborn出现的那刻起,凛就在反复的观察、试探、确认这一点。
再怎么样的揣摩,都比不上对方绝对肯定的回应。
凛忍不住用手指摩挲着咖啡杯的下部边缘:“您已经很久没有过问我的事了,但迪诺却每次都能得到您的关心,我还以为您讨厌我。”
说出来了。
而且还是在这样平静的对话中。
远没有设想中的糟糕场面。
“他太笨。”
reborn毫不留情地为远在意大利的徒弟拆台,神色不变,“你比较聪明。”
凛却说:“那我宁愿笨一点。”
“……”
reborn杯中的咖啡轻微一晃。
幸好已经喝下去了一部分,这样的动作并不会带来狼狈的状况。
reborn不着痕迹地挑起了另一个话题:“阿纲和库洛姆说起过在横滨遇到你的事情,对于你……”
reborn眉梢一挑:“痴心不改,被渣男迫害的现状显得十分担忧。”
“咳……”
凛有些窘迫,还是说,“这件事是我玩过了。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解释,但泽田君和库洛姆的态度有所改变,我猜应该是您出了不少力吧。”
“毕竟看着自己的学生犯蠢实在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验。”reborn用一贯的、看似刻薄态度做出评价。
果然。
凛松了口气。
是reborn帮着兜住了后续,否则她前段时间要解决的事情还要多加一件。
“谢谢您。”
reborn扬了扬眉梢,一手掌握着谈话的节奏,将话题又拉回去:“按照你现在的想法,你并不想就此离开?”
“Vongola不是也想得到那本“书”吗?”凛说,“我试试能不能拿到。”
reborn撤开放在咖啡边缘的手指,随着动作的变换,他半张脸都埋进了帽檐落下的阴影中:“利害关系我已经说过了,你非要这么决定没人能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