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糯米黏黏的,又散发着甜甜的香气。外边的雪雁刚闻过甜辣的味道,又接受着甜蜜的洗礼,实在是馋虫压身。
来来回回的进屋多次,这次说要帮黛玉揉面,那次又言帮她煮水下锅,黛玉一一拒绝,她只能咽了口水,在旁边干站着。
紫鹃进屋收拾床榻,见雪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姑娘,不由得一笑:“你做甚?椅子能吃还是那木桌能吃?这样魂不守舍的模样,传出去可让人笑话。”
黛玉也掩面一笑,没留意手上有那白白的面粉,掩面之间抹了大半个右脸,成了唱戏的小花旦。
紫鹃笑了:“素日文采精华,泪光点点的姑娘,如今竟成了个花脸猫。雪雁,这全是你的错,还不快去帮姑娘擦了。”
雪雁噗嗤一笑,拿了帕子为姑娘擦脸,“姑娘瞧见没,阿弥陀佛,这就是老天爷开了天眼!姑娘自己独吞好玩意儿,整的怪香的。不给我们吃些,也不叫人碰,这不就上了报应?”
黛玉扯了帕子摸脸,嘴角上扬,“你个小蹄子,平日真是太疼你,竟猖狂到如此地步,往日罕言少语的丫头如今这般伶俐,可不知是随了谁。”
说罢,黛玉起了玩心,张开一双芊芊玉手就往雪雁脸上抹去,紫鹃在一旁笑着拉开两人,却不小心被误伤,摸了一脑门白面。
三人互相看了看,被各自的模样笑的肚子生疼。
出了大观园,那边房里,王熙凤可是不如黛玉一般闲情。
贾府里长幼尊卑,亲疏嫡庶,是一张偌大且搅不清楚的网,王熙凤上有公婆,中有妯娌姐妹和姨娘嫔妾,下有管家配房和一群丫鬟小厮,处于无可替代的中心位置。
她聪慧漂亮,能干机警,且做事也狠毒泼辣,在府里又无法比拟的地位。
做女人做到她的程度,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成就。
可惜她只一个致命的缺点,就足以击垮她的所有优势。
便是那封建礼教中最难忍的一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半生已过,只剩了一个女儿巧姐儿,贾琏再惧妻,偶尔狗急跳墙,也会以她不能生子来骂她。
邢夫人虽软弱,更多时候也有自知之明,争不过,也说不过媳妇儿熙凤。但还是敢占着婆婆的架子骂她不能给贾琏传宗接代,又妒忌成性,不许贾琏纳妾。
与此相似的是,黛玉父亲林如海也曾经感叹,命中自是无子,便教给唯一的独生女读书写字,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可叹熙凤未能嫁给一个如林如海般的丈夫,又摊上了一个找茬的婆婆,只能拼命去想办法怀子。
凤姐个性强硬,身体却屡感风寒。让大夫来瞧,都说她气血甚亏,且半夜应是多熬夜,睡觉少,难以怀胎。
她不信,便命平儿多留意怀胎生子的偏方,四处去吃补药。
这日,她正吃着补身的膳食,平儿侍奉她吃了几口菜,回身进屋为她拾掇床铺,出来时手上捧着一条染了殷红的床被。
她放下银筷子,瞧了一眼,见平儿神色有些慌张,便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二爷又沾惹了什么花草,托你的福还瞧出来了罢?依我说,纵你再为他瞒着,操上一百分的心,终究不如劝他少勾搭些小蹄子们好。”
平儿抱着被子福身,眉眼却带着忧郁:“奶奶哪里的话,并不是二爷的缘故。是二奶奶...”
熙凤夹起一块红烧肉,慢慢的放到嘴边,没抬眼,“我好端端的,怎么得罪你了?”
“床被上见了红,二奶奶怕是月事来了...”
熙凤心里咯噔一下,就像被千万个蚂蚁在上面滚来滚去的生爬,眉眼不自信的耷拉下去,悠悠的长叹了口气。
手也微微发颤,举着红烧肉在唇边抹来抹去,就是放不进去,看的人焦急。
她最终是没了胃口,吃不下那口饭菜,看了眼那床被上羞人的红印,又看了看饭桌上为了怀胎专门做的药膳,生气的只想翻桌子。
可恨她一贯强硬、自信的女流,虽不倨傲,也是在下人嬷嬷中有着自己的威严。偏就因为生儿子,她在四处吃了不少暗刀子。
外人看她风光无限,笑的像个弥勒佛,其实内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被蚂蚁馋食,焦躁不安。
平儿抱着被褥出去洗晒,她自己吃着山珍海味,只觉得食之无味。
没半烛香的时间,忽然看见平儿又慌张失色的跑进来,她干脆直接撂了筷子,皱着眉头看她:“又怎么了?还有什么催命的事等着你来讲?”
平儿喘了口气,拿了腰间的手帕擦一擦手上的水珠,道:“二奶奶,快去外间瞧瞧姐儿,好像昨晚受了凉,起风了冷的紧,现在咳嗽个不停。”
熙凤眼皮直跳,太阳穴也突突的冒火,忙起身穿衣,差一点就弄翻了桌子。
到了外间,见巧姐儿眉眼不舒服的紧皱着,额头上豆大的虚汗珠子,身子不由得蜷缩在一起,像个海边受了风浪的虾爬爬。
熙凤联想起她自己,看着女儿这般难受,心里实在苦,回身道:“大夫在哪呢?恩?你们都是死的吗,姐儿让你们照看就是这样看的?一群下三滥的小蹄子,姐儿要有什么事,我拿你们是问,没好果子吃!”
噼里啪啦跪下一群人,只有平儿和巧姐儿贴身的奶嬷嬷秦氏还站着。
平儿用胳膊肘拐了拐秦氏,她一个愣神,“二…二奶奶,大夫来瞧过了,说是夜里着了凉,没什么大不了,吃几单子药便好了。”
熙凤却被这话激怒,猛地一起身,只觉得眼冒金星。
见手边有一茶杯顺手就扔了过去,秦氏不敢动,任由那茶杯砸在她身上,汤汁顺着身子流淌,又“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瓷片裂开了一个璀璨的莲花。
“作死的东西,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横不防你是神佛祖宗,神鬼不理,油盐不进?姐儿发了热你只当是寻常吃喝玩乐,也不放在心上,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站着说没大不了。看来是真的老糊涂了,也甭在这儿伺候了,你是菩萨老天爷,出去自己想法子养老罢!”
唬的秦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歪着身子跪下,挪到熙凤身边揪着她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二奶奶,原是我的不对,求二奶奶饶了我。姐儿从小就由我守着,如今生了病,更加离不开人。现在让姐儿褪了热才是正经,事后再提发配我的事儿罢。”
熙凤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也没同她多说话。叫了人来照顾好姐儿,又叫了婆婆丫头们去找大夫照着药方子开药,自己坐在床榻旁坐了一会,平时倔强的人哭的眼泪哗哗得流。
探春却在这个时候进了屋子,还带着一脸笑模样:“琏二嫂子,有桩事想问你…呦,这是怎么了?”
熙凤摸了把泪,回身笑的有些凄惨:“三妹妹来了,我们出去讲,姐儿睡觉呢。”
探春往床上看了一眼,也明白了一些,没搭言在前面跟着出去,悄声道:
“有桩事想问嫂子,过些日子姊妹们要开诗宴,还有过大年的家宴,需要摆桌、布置场子、做菜定谱、请戏班子唱戏、筹备韵律谱子等。那诗宴的戏班子可以叫院里的梨园姐儿们芳官藕官她们来顶上,原也是姊妹间的嬉闹,这不妨事。那家宴却不能如此,老太太、太太们最是看重。
那买菜打赏、摆桌,布置等等无一不需要银子,下人们多嘴说了一句,我便去看了眼那账本,发现如此般大的开销,竟然还抵不上府里现有银子的一指头。我仔细瞧了瞧,发现加上庄子里的钱,还有老爷们的月钱,还竟多出有数万两银子。二嫂子可知这多余钱的来源?”
熙凤咬着下嘴唇,心道真是祸不单行,正想着办法能编个理由过去,比如哪个庄子今年收成好,获利高,缴纳的钱也自然多。
外面忽然有小厮慌张大喊:“不好了,二奶奶!那秋夏的爹爹赖三爷,不知为甚么发了疯,给了银子让他安葬女儿偏不去,哭着说二奶奶欺负老实人家,跑到前头太太们跟前,说了一车轱辘的混话,还说甚么…二奶奶让他贪下某姑娘的身家银子!”
熙凤惊的腾的一声站起来,却感觉腿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小腿肚子抽抽生疼。
平儿为巧姐儿盖了被子,关了门窗,走出来正好扶住摇摇欲坠的王熙凤,“二奶奶,这是怎着了?”又望着那小厮怒道:“你说,刚刚放了什么厥词?把奶奶气成这样?早晚把你舌头拔下来浸了猪笼,看你还胡不胡说。”
熙凤借着她的力气,强撑着站起来,“不怪他的事。平儿,快,快扶我去前头,那起子奴才秧子没事找事做,竟给旁人添堵。另多去我库房拿些银子,找机会塞给赖三。再喊一个小厮去找老祖宗,说姐儿病的不轻,想寻个好大夫,快去。”
平儿扶着她,心里也甚是难受,忙忙的点头,“奶奶,还用的着琏二爷一同去麽?”
熙凤飞快的走着,皱了眉,“叫他做甚?一贯是个怂货种子,又没什么见识,只顾着在外头吃酒赌钱,天性里失德,又偏偏怕老子怕娘。叫他来只是更让我气得慌,却不会帮我讲一句话,有个屁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啫啫呀的营养液~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话锋一转。
黛玉自从吃下辣条后, 味蕾鲜活,只觉得口感通畅,做事也麻利许多。
桂花糯米藕是南方著名的甜食, 甜腻的口感今人陶醉。
黛玉因为父亲的缘故, 从小偏好咸食, 一开始百般嫌弃, 偶然食之尝味,则感觉舌尖萦绕着甜酥酥的香蜜, 便从此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