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景吾身穿深红色西装,与凤镜夜一起坐在演出厅的VIP座上。在观赏了许多舞蹈学院其他学生所表演的还算尚可的舞蹈后,他们终于等来今日的压台。
柴可夫斯基最经典的芭蕾舞剧,《天鹅湖》吗?
他稍稍提起精神,翘着的二郎腿换了个方向,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目光变得专注。
《天鹅湖》一共有四幕,在第一幕的剧情中,受到诅咒变成天鹅的公主直到最后一分钟才出场。
即将继承王位的奇格弗里德王子不愿娶以为自己不爱的女人为后,他颓废沮丧又无可奈何,仆人为了讨他欢心,安排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宴会结束后,天空飞过一群白鹅,仆人提议王子前去湖边将灵活的白鹅作为试验新弩的目标,王子听后跃跃欲试,带着仆人来到湖边,意外目睹到一只端庄高贵的天鹅在月光下,渐渐变成一名婷婷少女的娇美少女。
矢道千璃从跪坐的姿势缓缓起身。
她白净精致的脸上画着淡妆,表情控制得极其到位。见到英俊的王子,她春心萌动,向他讲述了自己与同伴如何遭到陷害变成天鹅,只有在深夜才能变回人形的经过。
舞蹈剧是无言的,矢道千璃所饰演的公主当然没有真正开口,她轻盈地舞动着,用柔美的舞蹈传述着一切。
只有眼前的王子能够救自己,但身为公主,那骨子里的矜持高贵让她无法轻易放下身段请求,只是用那灵动的浅红色眼睛,饱含浓浓的情意注视着他。
王子看着这样动人的美丽公主,认定她便是他那朝思暮想之人,主动起誓要破除她身上的魔咒。
法国皇家舞蹈学院在国庆日这一天上演的《天鹅湖》是以喜剧的结尾收场的。谢幕后,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迹部景吾也抬手鼓掌。
站在台下望着舞台中央白到闪闪发亮的少女,他剑眉轻蹙,但相较之前,凌厉的眼神中似乎又多掺杂了一些什么。
不得不说,矢道千璃是饰演的天鹅公主,十分成功。
迹部景吾从小就很欣赏柴可夫斯基,歌剧的《叶甫根尼·奥涅金》、《黑桃皇后》,到舞剧的《天鹅湖》、《胡桃夹子》,以及从他所创作的无数举世闻名的音乐,都是迹部时常会重温的作品。
《天鹅湖》虽然不算迹部的最爱,却也是他很喜欢的一部舞剧。
可他见过那么多场由专业芭蕾舞团所表演的《天鹅湖》,竟没有一次感受到今日矢道千璃所带给他的惊艳感。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从眼神到肢体,无一不是完美。
迹部景吾华丽至上,他向来要求严格,能被他用完美这个词形容,是真的满意到了骨子里。
高贵的女孩站在中央身着白裙,白色长袜下的腿又细又直。灯光下,她的唇边带着高雅神圣的微笑,令人心生好感,又不敢逾越。
迹部景吾的心情复杂,他发现在刚才那场不到两个小时的演出中,心里已经对矢道千璃这个人产生了巨大的兴趣,甚至有种莫名的直觉在告诉他,这样耀眼的她,的确是能配得上他的人选。
[迹部,去后台吗?]
待所有观众散去后,唯一还坐在观众席上凤镜夜偏过头,问向身旁深思的迹部。
迹部景吾回过神来,瞟向他道:[啊嗯。]
不知是不是错觉,凤镜夜从他那简单的两个音节中,听见了一丝细微的慌乱。
*
皇家舞蹈学院的后台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进入的,但凤镜夜不一样,高贵的身份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把很好用的万能。钥匙。况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来后台找千璃了。
两位气质不凡的英俊少年步入挤满了青春期少女的后台,后台顿时炸开了花,不少眼尖的大小姐们一眼便认出这两位是日本财阀的少爷,一面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得矜持优雅,一面又不愿意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只是无论是谁,不管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他俩任何一个人的目光。
凤镜夜给矢道千璃打了电话,或许是刚下台很忙,她并没有接。不过也无所谓,练舞室总共也就那么十几间,一间一间挨着找过去,总能找到。
两人不慌不慢地仔细寻找,经过第七间练舞室时,透过门边的玻璃窗,果然发现了那个盘起长发,头顶带着天鹅羽毛所做成的王冠的女孩。
不过,她此时的模样与迹部预想中有所不同。
没有亭亭玉立地站着,也没有像之前一样优美地在台上旋转,她坐在空无一物的地板上,脱下了白袜与尖头鞋,正龇着牙咬着唇,一脸隐忍地取下脚趾上沾满了血迹的绷带。
取下的绷带被随意扔到了地板上,上面沾有触目惊心的鲜艳红色。迹部景吾神色一变,下意识想要推开门过去看她的情况,被凤镜夜及时制止住了。
[你什么意思?]迹部眯眼质问。
凤镜夜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室内那名正流着细汗给她自己上药的少女,回答:[这个时候就让她一个人呆着吧。]
照千璃那丫头的脾气,若是发现丢人的模样被人看了个完全,还不得把屋顶都给掀下来。
[她受伤了,需要治疗。]迹部景吾挑眉道。
迹部的视力极好,哪怕站在窗外,一眼也瞧见了那伤得惨不忍睹的脚趾。
十指连心,迹部打球时也受过伤,但没有一次有她脚上的伤严重。
关节变形,指头又青又肿,那圆润的指甲盖几乎每个都有破裂,露出了里面细嫩的粉肉。
带着这样的伤,她究竟是怎样完成刚才那样高难度的演出的?
别说跳舞,怕是连走路都很困难吧。
凤镜夜颇为意外地看了眼身旁面色凝重的迹部,叹了口气。
[千璃的脚一直都是那样的,每天穿着尖头鞋练习的时间长达16个小时,好不了。]
迹部蹙眉:[太胡闹了!]
[谁说不是呢。那丫头就是那么固执的一个人,为了她的排名,为了她的梦想,不顾一切。]
凤镜夜用有些嘲讽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棕色的眼瞳中却没能完全隐藏住他的无奈与担忧。
迹部沉默。
透过玻璃窗,目光落在地板上有些孤寂的的身影,看着她认真的侧颜和微微卷缩起来的小脚,迹部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能理解少女的执着,只是对她忍伤上台的举动仍然保持着反对的态度。
但他还是听进了凤镜夜的意见没有在这个时候进去打扰,耐心地站在门口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终于将脚趾重新上完药包扎好,换下尖头鞋后穿了一双柔软的舞鞋走了出来。
见到门外的凤镜夜,她恬静的脸上明显有些惊讶,然后上翘着红润的唇,有些讽刺地对他道:[坏蛋镜夜,你怎么来了?]
口吻不算友好,但从她对他的称呼能听出来,两人关系明显很近。
凤镜夜扶着眼镜笑:[姐姐和姐夫不能来,只有我来了。]
知道哥哥和嫂子刚完婚,千璃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浅红的眸里却有些失落:[怪我忙着演出,没法回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不需要自责,我想他们并不介意,之前还说过阵子有空来见你。]
[真的吗?]千璃立马睁大了眼,忽然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失态,又调整好情绪:[噢,这样啊。]
凤镜夜笑,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侧身对她介绍道:[对了,我身边的这位是迹部家的少爷,迹部景吾。]
千璃还沉浸在没能参加哥哥嫂子婚礼的愧疚中,闻言后只是轻轻地抬了下眸,根本没花费精力观察他的脸,甚至拧起了她好看的眉,对凤镜夜指责道:[你来也就罢了,把闲杂人等带进来做什么?这儿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进来的地方。]
闲杂人等……
凤镜夜笑而不语,他身边的迹部景吾,脸色不大好看。
千璃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为了今天的演出,她已经有将近一周没有好好合眼休息了,明天还有课,她不愿与他们浪费太多时间。
扔下一句[已经见到面了,你早点回去吧],她目不斜视地经过迹部身边,娇小瘦弱的身躯擦过他红色的西装,毫不留恋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好不容易见到了传说中的未婚妻,迹部景吾连一句招呼都没能打,直接被踩了一脸的灰。
凤镜夜见状幸灾乐祸:[迹部,之前不是说要告诉她,想要嫁入迹部家绝对不可能么?怎么没有说?]
迹部景吾瞪他一眼,恼羞成怒地高声道:[在女性受伤疲惫的情况下让她难过?本大爷又不是野蛮人!]
[是么?]凤镜夜玩味的笑。
[你是在质疑本大爷,啊嗯?]
[是又怎样?]
迹部一噎,对上凤镜夜探究的目光后,十四年来头一回心虚起来:[……哼。]
*
事实上,矢道千璃和忍足侑士所掌握的消息并不是全对。
在法国国庆日的那天翘课后,迹部景吾的确没有再请过假,但是每逢节日时,他都会前往法国。
圣诞节所跳的《胡桃夹子》,舞蹈学院一年一次的个人独舞,只要时间上与学业和网球部的比赛不发生冲动,迹部景吾一定会出现VIP座的前排正中央的座位上欣赏她的表演。
期间还偶然撞见过凤镜夜好几次,每次都能收获到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
…………
矢道千璃的演出每一次都很完美。
本来计划今年7月14日的法国国庆日也去看她表演,哪知四月的时候,突然从凤镜夜那听说她因受伤回到日本疗养的消息。
春天来了,都大赛又要开赛,升入高中才发现冰帝高中部的网球部水准简直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