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那条青花鱼到底有什么好的……”中也以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嘟囔了一声。
而且仔细算一算,他与霜叶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几个月前自己当上干部的当天……结果却成了最后一面么。
想到这里,中也不由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后颈的发丝,随后又猛灌了好几口酒,大有干脆整瓶吹的气势。
联想到他那众所周知的糟糕酒品,如果还要这么喝下去,恐怕很快又要开始出现熟悉的场面。连中也隔壁坐着的心腹手下们此刻都纷纷将惊心动魄的目光投落到他的身上,生怕他们的中也干部当场又发起酒疯来。
而中也却勾了勾手指,叫酒保取来他寄存到这里的那支珍藏已久的帕图斯,打算转换转换郁闷的心情,顺便招呼部下们来庆祝太宰那碍眼的家伙终于能在自己眼前消失这等喜事。
“算了,这种大好日子就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们几个今晚尽管喝,我请客——”
熟料就在这个时候,赭发青年的某名部下忽然推开酒吧大门,慌慌张张地传来了一个噩耗。
“中也先生!你放在停车场里的车被炸了!”
“哈?!!”
***
横滨租界昏暗的下水道里。
身穿黑外套的少年残忍地收割着敌人的残躯,背后延伸出来的黑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力,不知疲倦地化作杀戮之刃吞噬着前方妄图逃跑的鼠辈。
“不够!还不够!只有这些,还不够得到她、还有那个人的认同——”
无心之犬所吠叫的声音凄厉地回荡在这条狭窄的通道里,宛若被重要之人遗弃的嚎哭。
站在他身后默默观望着这一情景的黑发少女没有出声,与兄长心灵相通的她,或许能够明白对方心里在思考着些什么。
大概是……把那两位涉足自己的生命,却又未有任何一句交代就抽身离开的师长前辈,会抛下自己的原因,归咎为自己不够强上吧。
甚至忍不住在心内想象,倘若自己足够强大、能够入得两人的眼睛……他们是否会选择离开前同样将自己带走,这样与现实完全相反的结果。
而这些,最终都无人能替他解答。
于是即便是银,也只能维持着缄默,纵容兄长这一副仿佛泄愤般残杀的行径。
下水道里持续上演着悲痛的情景,就在这时,经首领安排提上了暗杀部队队长这一职位的卡尔玛,特意前来副队长银这里验收游击队出动的成果,顺便将一份今日才送达的包裹交到她的手里。
“银!快来看!这是霜叶小姐之前寄给你们的包裹!”
卡尔玛的话音刚落,属于芥川的黑布顿时闻风而来,抢先在银接过之前,从他手里夺走了那份包裹。
“喂!那是我给银的啊!”
芥川无视了卡尔玛的叫唤,低头粉碎了那份快递的包装。
包裹本身不大,里面也没有其它多余的物件,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型录音设备。
他摁下了设备的开关,里面懒洋洋传出的熟悉声音让芥川为之一愣。
“啊,啊试音中……既然你已经听到了这里,也就意味着芥川你确实有好好收到包裹,没有第一时间用异能切碎了吧,真是让人感动。”
是太宰的声音。
他接着说:“其实我本身是不大情愿的,但是小霜叶非要说什么让我离开之前做个人……所以只好不情不愿地录这份饯别礼物了。”
说到这里,太宰似乎恰巧被旁边正关注这边的霜叶给一个肘击制裁,整个人顿时‘嗷’了一声,口头原本不满的语调立马打飞到云外。
于是他只能收敛那副不情愿的嘴脸,重新整顿语气,以老师的身份正经地对自己的学生说:“听好了,芥川君。”
“我一直以来都认为你迟早会成为组织里最锋利的那把利刃,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预测到了——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成为组织里最强大的异能者。但现在,你第一步需要学会的是如何保护自己。”
“万幸的是,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现在的你,已经顺利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义——”
太宰在这里,难得温和了语气:“你不再是那个不懂得人类情感只能苟活于世的「无心之犬」了哦。”
“而是一名真正的人类。”
“即使没有我在前面引导,希望你的未来也能一路高歌猛进。”
“就这样~”
似乎自己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重任,太宰这么语调欢快地说完后,立马就扔下设备,发出粘到自家恋人旁边邀功的模糊声音。
芥川难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捏住录音设备的指节用力得发白,脸上漂浮着如在梦中的失神表情。
那种表情给人一种,大概是留守儿童终于收到父母的来信,确认他们二人并没有彻底丢下自己到大城市里养二胎的感觉。
而这份录音并没有到此结束,后续霜叶还接过了设备,给芥川、也是兄妹二人,留下了一句简洁、却沾染温度的交代。
“好好照顾自己,尤其是银看好芥川不要让他再把糖分当主食,平日避免落下训练,抽时间我会拎阿治回来见你们的。”
咔的一声,录音消匿了声息。
芥川似乎没有交还设备的念头,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在二人面前收下了这份礼物。
只见他朝家妹矜持地颔了颔首:“银,这个东西,我就代为保管了。”
他要将这录音上贡床头,每夜在睡前聆听来自两人的教诲。
***
同一时间,冗长的铁皮列车在轨道上疾驰。
车厢在随着列车的齿轮滚动而摇晃,一位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握着组织里通讯用的加密手机,站在列车内某截无人途经的过道里凝望着窗外快速划过的风景。
“嗨,森先生,别来无恙。”太宰笑眯眯地对着电话那端的人招呼道。
被他唤做森先生的男人似乎对这通来电不感意外,而是通过他的声音,回想起了自己眼前这堆未来得及收拾的麻烦,不禁用头疼却不失平稳的语言试探。
“太宰君你可真是给我留下了一个大摊子呢,组织里少了你与荻原两名优秀干部,不知道该因此损失多少利益……”
“说什么呢森先生,这件事情里,最高兴的人就是你了吧。”没想到太宰直接就拆穿了他的虚伪做派,口吻冷淡而又略带嘲讽。
连接着两部手机的电磁线路因这番话而渐趋沉默,仿佛预见了天际有沉重的陨石即将压落的情景。
“逼迫政府给出能让组织从事非法活动的认可——「异能开业许可证」,为此甚至不惜在几年前就开始谋划,借用安吾谍报的能力,从欧洲引进mimic这样的犯罪组织,我说得对吗?”
太宰的语气比想象中的平淡,没有什么感情波动,好似只在陈述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的身形很纤瘦,沙色风衣随着插兜的动作而紧贴脊背的同时就更显如此。
车窗外一晃而过的斑驳光影此刻明明灭灭投落在他那张俊俏的脸庞,若不是能清楚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恍然还要以为眼前是电影屏幕里不似真实的静态画面。
“与组织到手的这份利益相比,此次事件造成的金钱损失,甚至是失去有才能的部下,都远远抵不上那份证明给组织带来的长远价值。”
说到这里,太宰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声:“况且,我离开港黑森先生应该挺高兴的不是么,哪怕小霜叶被我带走,这点损失也都尚在你预测的容忍范围之内。”
至于他这名干部的离开为何会导致首领愉快,那是他们两人精明的脑子里都一清二楚的秘密,根本不必多说。
森鸥外对自己昔日干部这番发言不置评价,即便计划从头至尾被一眼看透,他只需确认这一切合乎逻辑的考量最终为自己谋得了完美的结果,这就足够了。
只不过在这里,这名男人仍好奇地关心了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说我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察觉到你的安排么?”太宰显然深暗首领的心理,他也是诚实,在这里直接就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我其实不知道哦。”
“要问第一次发现蹊跷的时机,是某天在酒吧里留意到安吾曾与人秘密商谈的细节吧。起初只是关心好友的情况,没想到却被我顺藤摸瓜发现了关于mimic的惊人机密。后来得知他们将要偷渡入横滨,我就想着……怎么也得给森先生你添点麻烦吧,如果搅乱这趟浑水会让你头疼,那可是非常的快乐。”
“唯一让我意外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件事居然会阴差阳错下与小霜叶沾染上关联。而首领你却坚决不让人出面,从这个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事情的发展也许根本就在首领你的计划之内。”
“所以,无论是将敌对组织引渡到横滨,还是进展一步步按照你的计划着手解决,这次的事件,从头至尾都是首领你一手编纂自导自演的剧本。”
听完太宰整个流程的讲解,森鸥外似乎彻底拨开了阻碍在自己眼前的迷雾,倘若不是手边还拿着电话,恐怕他都想要当场给人赞扬性地鼓起一阵掌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