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等卖国贼,当诛!”
郑御史的声音震耳发聩,犹如金石之音,昭德帝听在耳中,十分头疼。
昭德帝素知郑御史脾气强硬,眼里不揉沙,但他没有想到,郑御史隐忍数日,竟会挑在今日发作。
前几日的主战派与主和派之争,昭德帝见郑御史没有参与,还以为郑御史两不相帮呢。如今看来,郑御史还是那个硬骨头的郑御史。
昭德帝本就在死战到底与暂时示弱求和之间犹豫不决,还没有下定决心,如今,被郑御史这样一番言语相逼,却是不得不战了。
连太-祖-遗训都搬出来了,若是他不表现得硬气些,只怕他身后,还真有较真的老古板会以违背太-祖-遗训为由,反对他入太庙。
只是,被人相逼的感觉并不好,无论是被北戎人逼迫,还是被自己的臣子逼迫。
几年前郑御史才在朝堂上参了昭德帝一本,当面给昭德帝一个没脸,如今又来这一套,昭德帝对他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
“既是要战,臣建议由太子主站!如今,北方守将已身故,太子为主将,正可令我方士气大振!国难当头,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自然责无旁贷!”周贵妃一脉见未能成功的游说昭德帝派长寿公主去和亲,眼珠子转了转,索性把目光转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身为储君,已经进无可进。若是他败了,则颜面扫地,地位动摇;若是他胜了,便是功高震主,只会加深皇上对他的忌惮。再倒霉一点儿,若是边关的流矢不长眼睛,将太子留在了那儿,他们便更轻省了。
无论如何,只要太子去了边关,他们就将立于不败之地。
“反对!太子不曾入伍,没有作战经验,如何能统领北方军御敌?你们莫非把国之大事当做儿戏?”
“太子虽无经验,其亲往边关,所象征的意义到底不同,可不是寻常将领能比的。”
“报——西方八百里加急!”
众人听得此言,心中咯噔一声。这北戎的事儿还没解决呢,莫非西凉也出事儿了?
如今,驻扎在大夏与西凉边境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昭德帝的母族人,蓝将军。
一个北戎已经领大夏如此狼狈了,若是西凉人再趁火打劫,大夏就真的危险了!
此时此刻,昭德帝也没了与郑御史生气的心情,一叠声地催促道:“西凉如何了?速速报来!”
只见那名前来报信的士兵满身血污,一脸倦容,只是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他声音洪亮地道:“禀报皇上,蓝将军见西凉人似有异动,便先下手为强,一面敷衍着西凉人,一面却令小蓝将军绕过西凉大军,秘密前往西凉王庭。如今,西凉王庭被抄,两名西凉王子与四名西凉王爷被虏,西凉人被蓝将军和蓝小将军联手打得落花流水,元气大伤!”
昭德帝原本已经做好被西凉与北戎一起进攻、腹背受敌的准备了,不曾想到,西凉的战报还没送来京城,便听到了大捷的消息,当下精神一震,朗声笑道:“好,好,好!安国公果然没有辜负朕的厚望!西有安国公,朕安矣!承宇也是个好样的,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朕没有想到,他这一仗,打得竟是如此的漂亮!”
只听那名士兵又道:“皇上,如今西凉对我大夏已经构不成威胁,蓝小将军请求去支援北方!”
从来没有听说一方驻军能够轻易离开驻地,跑到另一个地方去的。不过,眼下情况特殊,既然西边已无后患,那么,让蓝承宇带着援军赶往北戎,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昭德帝只犹豫了片刻,便道:“准了。”
第56章
长春宫中,得了昭德帝一番训斥的周贵妃面色铁青:“又让他们躲过一劫。”
墨竹看着碎了一地的瓷杯,面露惊惶之色,却仍勉力安慰周贵妃:“主子稍安勿躁,不是您说的吗,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咱们此番虽没能占到便宜,但这不代表咱们就彻底输了……”
与此同时,墨竹偷偷打量着周贵妃,微微蹙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周贵妃行事比以前急躁了不少。
要知道,哪怕是当年被剥夺皇贵妃封号并禁足时,周贵妃也是从从容容的,不曾像现在一样,情绪外露,甚至可以说是气急败坏。人一旦急躁起来,便先输一遭了。
周贵妃捂着自己的头,只觉得耳中如有千万只蜜蜂齐声嗡嗡作响,过了片刻,她才缓过劲儿来,摇了摇头:“虽还没有一败涂地,可咱们对上太子和长寿,却是屡战屡败。本宫现在真的怀疑,咱们究竟还有多少胜算。”
墨竹闻言,也不吭声了。周贵妃说得没错,一场失败不要紧,但屡屡失手,真的会严重动摇人的信心。
可多想无益,事到如今,她们已经无法回头了,只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
“妹妹,这次实在是大块人心。孤就喜欢看周贵妃机关算尽,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场景。”太子道。
一想起周贵妃对他们兄妹使的那些阴谋诡计,太子便不由暗恨。算计他也就罢了,竟敢算计着让他妹妹去北戎那种地方,简直是找死!
与太子相比,宝络倒是淡定得多,她看着上方的太阳,眯了眯眼:“周贵妃使惯了阴谋诡计,走惯了旁门左道,却忘了,在旁门左道之上,还有阳光大道。许多时候,在阳光大道面前,旁门左道根本不堪一击。”
太子看了宝络一会儿,才由衷地感慨:“妹妹说得不错。妹妹胸怀磊落,又岂是周贵妃所能比的?周贵妃眼里,怕是只有她宫前那一亩三分地。”
如此一来,周贵妃会在太子和宝络面前败下阵来,便也不足为奇了。
……
北戎人在大夏边境的城池内彻夜欢庆,北方军副将柳将军率着军队,在临城遥望着那几座失去的城池。
没有人会想到,己方将领石将军竟会因为迷恋一个女支子,而轻易地被人暗杀在床上,兵符更是一度被北戎人给盗走。
若非如此,哪怕北戎人再怎么凶悍,守着坚固的城池,北方军也不会败得这样快,且还是一败涂地。
虽然后来柳将军命死士夺回了虎符,但北方军已是伤亡惨重,士气大减。再加上,曾经属于己方的城池落入了对方的手中,往日的易守难攻,便成为了今日令人倍感棘手的一件事。
柳将军想尽了办法,也不能阻挡住北戎人凶悍的步伐,更遑论从他们手中夺回已经沦陷的几座城池,将他们赶回他们自己的国家。
看着自己周围满身血污、神情麻木的老兵,柳将军叹了口气,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不甘。难道,他们就只能看着这群强盗在大夏的领土上作威作福,却无可奈何么?难道,他们就只能看着一座座城池在他们的手中沦陷么?
若是可以选择,柳将军情愿战死殉城,也不愿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赶来赶去。
一想到仓库中堆积着的粮食有一半发了霉,武器更是七零八落,只有二三成堪堪能用,柳将军心中就忍不住想要站到石将军的尸体前,将他给活活骂醒。
仗着早年在摄政王叛乱之事中有勤王救驾的功绩,又是太后的族亲,在边关作威作福了这么些年,倒也罢了。可谁能想到,这石将军竟还贪污军饷,且胃口还这般大,简直就是把家国之事当做儿戏!
这些年来,柳将军虽隐隐察觉到石将军有些不妥当,但石将军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手中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便不好开口。谁知,等他拿到证据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石将军倒是被人一刀割破了喉咙,一了百了,他们活着的其他人,却还得为他收拾烂摊子。
柳将军一点儿也不为石将军感到惋惜,他只惋惜那些在此战中陨落的青年俊杰。
“将军,将军,京城传来了密旨。”却在此时,一名近卫冲上前来,将一卷羊皮纸塞入了柳将军的手中。
那名近卫虽是满脸血污,但眼神却异常的明亮,像是在濒死之人终于寻到了一点生机。
柳将军闻言,也一扫先前的颓然,不过,他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仿佛被他握在手中的,不是京城千辛万苦送来的密旨,而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卷羊皮纸。
到了自个儿的营帐内,见周围无人,柳将军方才命那名近卫调制了一盆汁水端来,然后将空无一字的羊皮纸缓缓浸入了那汁水之中。
片刻后,那卷羊皮纸上浮现出几行字来。柳将军拧眉看了一阵,确认每一个字都记下后,方才将那卷羊皮纸扔进火盆中,烧得一干二净。
“哎,也不知皇上究竟是何意,若真要从西方处调派援军,何不让蓝将军或是蓝将军麾下几名得力的副将来?蓝小将军纵使再怎么天纵英才,如今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罢了,哪里比得上那些老将经验丰富、沉稳有度?如今,咱们这儿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一边说着这话,柳将军一边摇了摇头。
他对昭德帝所作出的决定自然是不赞同的,但,再怎么不赞同,密旨既出,他也无法更改了。